【双白·俱少年·结局篇】五. 难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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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齐之侃常收到蹇宾的飞鸽传书。一封一封,说的不过都是些闲话,无非是今日行至何地,沿途又见了哪些风光,还有对他各式各样的叮嘱,像是夜里多加件衣服啦,注意养伤啦,这样那样零零碎碎的,教齐之侃看着好笑。这今日红梅,明日白雪的,一点也不像是去天枢会盟,倒像是在游山玩水。

齐之侃一直都知道王上的雄心抱负,可若不是蹇宾的那封信里提及了当年的草庐之约,他几乎已经忘了,寻壑经丘、纵览山川才是阿简最初的心愿。这趟从一开始就能预见到屈辱的旅程,如能添得些山情水意,对蹇宾而言,倒也算得上是种慰藉。

齐之侃曾试过用飞来的信鸽给蹇宾回信,但他这一路行踪不定,信鸽刚放出去没多久,就又带着信自己飞了回来。

他虽无法回复,但蹇宾的信却源源不断地送来,也不知他出发时究竟从驿站里顺走了多少只鸽子。幸好如今大军的粮草还算充裕,要是赶上断粮的时候,只怕这些鸽子还没落地便要成为士兵们的腹中之物了。

时间仿佛一下子倒流回了他在山中铸剑的那一年,每日在信鸽扑扇翅膀的声音中醒来,内心愉悦而欢畅。不过那时的蹇宾还远没有现在这样啰嗦,一张信纸上洋洋洒洒的竟可以挤下这么多字。

这次在截水城见到王上,齐之侃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可具体的一时也说不上来。有时候他好像离自己更近了,有时候却仿佛隔着一道更加无法逾越的深堑。在这一场有惊无险的磨难之后,王上的经略手腕似被历练得更为成熟老练,可一旦任性起来,竟要较往日更甚。

前日他收到蹇宾的来信。信上说,他刚过武平关,北地已经开始下雪,估计南边的雪也不会让人等得太久。他在山中意外地撞上了一头白虎,见这虎的体格比之从前捕到的那头还要硕大,于是便花了些力气猎得了。他还说既然齐之侃不喜欢虎皮袄子,那这张白虎皮就索性设在中军帐里,也好给镇国上将军涨涨威风。

齐之侃读信时险些吓出了一身冷汗。上次秋蒐之礼,王上身后少说也有上万名的羽林军,且齐之侃又是随驾在侧,众人这才放心地由着他去猎那头白虎。可这回,他不过只带了几十个侍卫,随行的连一个医丞都没有,怎么就敢如此胆大妄为,若是不小心受了伤,岂不是酿出了大祸?齐之侃心中不禁责怪起那几个侍卫,怨他们也不知劝着些王上。可转念一想,就蹇宾那个犟脾气,旁人的话又如何听得进去?

还好看信中所言,一行人应是平安无事,万幸,万幸。

那件虎皮袄王上倒还念念不忘,想是自己偶尔做过的那些忤逆他心意的事他应是桩桩件件都牢牢记着的。齐之侃的视线从信纸移向了帐内的座榻,心里居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里要是放上一张虎皮其实也不错。


蹇宾在天枢滞留了五日,他的信也跟着停了五日,不知是有所防备,还是没有心情下笔。齐之侃日夜悬心,就在他急得要派斥候去天枢打探消息的时候,飞鸽传书终于又如期而至。

这封信与之前相比要短了不少:

“会盟一切顺利,详情来日再与君细说。大雪初霁,明日可至武平关,料再五日可抵截水。别意尤甚,归心似箭。另,皋比已成,君且清帐以待。”

齐之侃不知这句“一切顺利”的背后究竟暗藏着多少玄机,多少博弈,多少不见血的剑影刀光。他想,等见了王上,他定要细细地问个明白。

好在,王上快回来了,只望这归程也能一路平安才好。

可惜这世上,总是遂心如意的少,事与愿违的多。

收到信后,齐之侃等了十日。这十日里,不仅蹇宾迟迟未归,就连一只信鸽也不见踪影。睢炴那边的朝报依旧不停地送往截水,可见王上也没有回到王城。

一种不安的预感在齐之侃心里持续滋长,这让他很恐惧,即使是当日在截水城中走投无路之时,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恐惧。

不,应该不会是遇刺。无论是哪一方的刺客得了手,一定会急不可耐地放出消息来,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他希望王上只是被冰雪或其他什么原因耽误了行程,但这并不能解释他突然之间的音信全无。又或许他现在正受制于什么人?若真是如此,那人为何不事声张,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这次随行的侍卫都是在虎豹飞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如果真的遇敌,难道会连一个报信的都逃不出来?就算他们全部殉职,几十具宫廷侍卫模样的尸体难道就不会引起地方官员的注意?

齐之侃越想越心惊,他只恨自己当初没能沿途安排得更周全一些。

本来,要想调查王上的行踪,发动各地官府找人是最快的方法,玉佩和虎符都在自己手中,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眼下这个内忧外患的局势,一旦王上失踪的消息泄露出去,先不说遖宿人会如何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睢炴那些人就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他现在只能在明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暗中再派遣斥候在武平关到截水所有可能的路线上一一查探,他就不信发现不了一点有关王上的蛛丝马迹。

可是他错了,蹇宾甚至连武平关都没有到。

“你说什么?”齐之侃一脸震惊的看着回报的斥候

“那日一早王上的确是从驿站启程入关,但武平关内却没有任何王上的消息。不过,属下打探到一件事……”斥候望着齐之侃逐渐苍白的脸色,有些欲言又止。

“快说!”齐之侃着急催促着,脚下向斥候逼近了一步,生生抑制住了自己揪住对方衣领的冲动。

斥候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王上出发那日正是咸平地动的那天,北部边关好几座山上都发生了雪崩,从驿站通往武平关的那座四平山也……”他不知要怎么继续说下去。

齐之侃握紧了悬在腰间的千胜,直到剑柄上的花纹深深地勒进了他的手心里,复才松开。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你确定王上入关是取道四平山?”

“不是没有其他的路,可是,”斥候顿了顿,终于下定了决心,“可属下已经在山上找到了虎豹飞骑的尸体,就埋在雪层之下。”

“那,那王上?”齐之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实际上他的双手双脚都在发颤,只不过他的整副心神已全然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半点也没有察觉。

“属下在山上搜寻了三日,一共只找回十几具侍卫的尸体,并未找到王上的……王上的任何消息,不过属下还在一名侍卫的身旁找到了这个。”

他向齐之侃呈上一个包袱。

但齐之侃没有动,他只是牢牢地盯着斥候的脸,仿佛是要从他的神色中得到些许提示。斥候垂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良久,齐之侃终于犹豫地接过了包袱,放置在案上,那只能把剑握得稳如磐石的手此时哆哆嗦嗦地解开了包袱上的系结。

一瞬间,他的身体失去了动弹的能力,仿佛也被冻在了一片虐雪饕冰之中,浑身上下所有的感知都麻木了,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已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包袱里的东西,目光承载着一种灼热的绝望,似要将眼前之物生生望穿一般。

那是一张白虎皮。

斥候并不知其中原委,见他半日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将军,里面还有东西。”

齐之侃稍稍回了些神,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手,然后是上臂,直到能勉强完成展开虎皮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

虎皮里裹着的,竟是天玑的国玺。

既然国玺在此,那王上……

“将军。”斥候担心地观察着齐之侃的反应,见他双目睁得通红,眼睛里却没有眼泪,神色反而是清冷的。突然之间,他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弯腰偻背,似是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一般。

斥候赶忙要去搀扶,却被齐之侃抬手制止了。

“我没事。”

他的确没什么事,不过是方才那一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悄然无声地死去了。他没有听到死亡的声响,但他就是知道。也许只要把那东西咳出来,一切就都干净了。

“将军,此事是否要尽快告知睢炴?”

“不可!”齐之侃答得又急切又狠决,“此事绝不可外传,若让我知道你向任何人透露了一个字,无论你从前替我办了多少事,我一样不会留情,懂吗?”

“是。”斥候喏喏应声,却又禁不住问道:“可此事恐怕瞒不了多久,将军有何打算?”

“这你就不用管了。”齐之侃正色厉声,手底下却紧紧抓着那张虎皮,“你去四平山上继续找,就算把整座山翻过来,无论死活,都要给我找到王上,明白吗?”

“属下遵命。”

就在斥候的背影消失的那一刻,齐之侃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这次竟越咳越厉害。他反射性地用手捂住嘴,却感觉到有黏稠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口内腥甜,再一看,果然沾了一手的殷红。这一口淤血咳出来,咳嗽倒是立时停了。

齐之侃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揉皱的白虎皮。他伸出那只没有沾血的手,温柔地将凌乱的皮毛一点一点抚顺。

果然是一张难得的好皮子,设在中军帐里多气派啊,你看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还有那件白虎皮袄,等回了睢炴我就穿上,以后每年冬天都穿给你看,只要你回来。

只要你回来。


***


“哎,你们说,将军这两日怎么和变了个人似的?”这低粗的嗓音在整个军营里除了威远校尉之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你轻点,这么嚷嚷是怕别人听不见吗?”平定远校尉皱着眉提醒他。

威远校尉小声嘟囔着:“就你小心,这里不就我们三个嘛,还有谁会听到?”

他说的三人便是他自己、平远校尉和定远校尉。他们夜里巡查完城内岗哨,正聚在一处篝火旁说话。

平远校尉也开口道:“其实我也觉得奇怪,将军平日虽然严厉,却也并非不讲道理。上次那两个士兵开玩笑说要投敌,也确实过头,杀了也就罢了。可这次,这个传信兵不过就是随口和同伴抱怨了一句,将军怎么说杀就杀,一点情面也不讲。”

“听说你们俩替人求情也挨了将军一顿骂?幸好那时候我不在,不然肯定也逃不过。对了,那个倒霉的小兵到底说了什么来着?“威远校尉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说,怎么王上都已经回了睢炴,还十天半个月地把朝报送过来,也不嫌麻烦。”

威远校尉瞪鼓了眼睛:“这算什么事儿?就这句话能惹将军发这么大火?“

“我琢磨着,多半是遖宿人那里有了什么新情况,将军这才心情不好。”平远校尉摸着下巴推测道:“你们看,以前夜里只让我们查两班岗,现在突然就加到了三班,还让我们几个要格外警惕。你们说,会不会是敌军要来偷袭?”

“这怎么可能?”威远校尉看了看他们两人,有些半信半疑,“南蛮子自己的肚子都快填不饱了,还有这力气?再说,将军能为这事儿生气吗?”

三人静了一会,都觉得此事颇为古怪。

“我倒是有个看法,”说话的是定远校尉,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轻轻地敲打了两下。

平远校尉道:“你的心思一向比我俩细,可是发现了什么?”

“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快给我们说说,别老藏着掖着,弄得全军好像就你一人受将军器重似的。”威远校尉正嚷着,忽见平远校尉瞪了他一眼,才匆匆掩了口。

定远校尉扬手将树枝扔进了篝火堆里:“依我看,此事多半关乎到王上。”

平远校尉想了想,又问:“这话怎么说?”

定远校尉沉吟道:“王上本说从天枢回来之后依旧要来截水城,可现在为何又一声不吭地回了睢炴?而睢炴来的朝报也没有停,倒像是王上在嫌咱们将军的手伸得太长了。”

“不错,你说的有理。将军在训斥那传信兵时的确说了那么一句‘王上与本将军的事岂有你多嘴的余地?’说不定啊,还真是王上和将军有了什么意见不合之处。”平远校尉若有所悟,“王上加封将军的时候,我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功高震主,赏无可赏,怕是后患无穷啊。”

威远校尉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得了吧,我怎么就看不出王上和将军有什么矛盾?你们可别忘了,那时候王上为了保住将军,可还下过密旨给我们几个……“

“嘘!”平远校尉急声喝住他,望了望四周,埋怨道,“都说了是密旨,哪有你这么往外嚷的?”

“哎呀,都这么久了,还那么小心做什么?就这事儿,咱军营里谁心里还不明白?”威远校尉不以为然地咂吧了一下嘴,又道:“还有啊,你们看王上来截水城那两天,和咱们将军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晚上都在一张榻上睡。再说了,王上真要是有所忌惮,怎么还会让将军监国?你们两个就会瞎猜。要我说,我们管好打仗的事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也可能是王上在试探将军。”平远校尉思索着,忽而眉头一松,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朝堂上的事我们这些人也甭想弄明白。我就是有些担心将军。”

“无论如何,我们这几日都谨慎些,少说话,也免得招惹祸患。”定远校尉向他们俩分别使了个眼色,三人便都心照不宣地缄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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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呢~四十五度角望天d(´ω`*)包袱我都收拾好了,有没有什么逃亡地点可以推荐的2333

其实虎皮什么还是很甜的嘛~或者你们也可以看看平远和威远秀个恩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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