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白·俱少年·结局篇】四. 出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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遖宿王毓埥此刻正端坐在截水军营的中军主帐之内,手边搁着一只酒碗,碗底被覆一层浅浅的褐色酒液。

毓埥一把抓过碗,仰头间将余下的酒喝得一滴也不剩。

这座主帐前不久还属于那位天玑的上将军,那个让他如今一想起就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齐之侃!

就是在这里,齐之侃发号布令,一举歼杀了他的六万精兵。也是在这里,齐之侃排兵列阵,在野狐岭狠狠地羞辱了他的尊严。从这个帐中传出的每一道指令,都成了让他们遖宿人最怖畏的梦魇。

而现在,帐中却是空空荡荡,一切书信图册都已在天玑大军突围之前被销毁得干干净净,连一张纸都没有留给他。

毓埥环视四周,不由怒火中烧,拎起酒碗就往地上一砸,碎片“啪”地散了一地。其中一块恰好飞到了一位不速之客的衣角前,那衣角边绣着一朵杜鹃花,鲜红的,如同是被瓷片割伤汩汩地流着血,又仿佛是行迈靡靡之人的心头悲鸣所化。

毓埥抬头,看清了来人的面目,眯了眯眼:“慕容离,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你的笑话。”慕容离的步伐雍容懒散,似只是不经意地朝毓埥走去,脚下却连一点酒碗的碎末都未沾到。他的语调一贯的波澜不惊,就连嘲讽的话都说得不带一丝感情。

“哼,”毓埥一锤几案,犀利地瞪向他,“我是难堪,你又得了什么好处?”

“怎么,真输不起了?”慕容离扬了扬眉,“或许你可以这样想,一月之前遖宿军还在襄南关被天璇和天玑联合围攻,而现在你不仅迎头痛击了他们,还拿下了这座截水城。要我说,你不该在这里喝闷酒,该好好开个庆功宴才是。”这话明面上虽是安慰之意,可被他这样清清冷冷地讲出来,倒像是更加深了一层讥讽。

“截水城算什么,本王要的是齐之侃!若是能拿下此人,天玑便是我的囊中之物。”毓埥伸开五指,又狠狠地攥成了拳头,“可现在放虎归山,只怕将来胜负难料。”

他复又睨注着慕容离:“你不是说,有办法阻止天枢出兵吗?”

“呵—”慕容离冷笑一声,“与其在这里质问我,倒不如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你是怎么输给了齐之侃,又是怎么输给了蹇宾。”

毓埥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离将竹箫横持身前,指尖缓缓拂过箫上的孔洞,像在演奏一段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乐曲:“或许对你而言,拿下齐之侃要比攻占一座截水城的意义更大。可在蹇宾眼中,他的命可比十五座城池加在一起都重要得多。”

见毓埥并不言语,他继续道:“他送给孟章的大礼:城池、商道、三大世家的把柄,只要孟章还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不动心。我已经为你断了天玑大军一个月的粮草,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你不要忘记,我只答应过要给你提供情报,至于其他事我并没有任何的义务。”这最后一句话已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本王的确没有想到此次蹇宾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算是我小看了他。”

”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随便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孟章年幼,眼下这条青龙虽还是潜龙在渊,将来却未必没有飞龙在天之日。陵光一朝倾颓,可等他缓过这口气,以其野心能力必是你我大患。蹇宾疑心虽重,做事用人却自有一番制衡手腕,早些年天玑还被天璇牢牢踩在脚下,他继位不过四五载,局面却已然翻了过来,足可见此人本事。”

“是我大意了。”毓埥摇头叹息,“只怪我遖宿消息闭塞,知己不知彼,难怪棋差一招。”

“这倒也不能全怪你,此事发展连我也始料未及。”慕容离神情严肃,“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设法离间蹇宾与齐之侃二人,本以为凭蹇宾的性格,只要在他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他们君臣互生嫌隙便是早晚的事。我自以为算计得天衣无缝,不想,这天下最难以预料的依旧是人,依旧是人胸膛里的那颗心。“他将竹箫负于身后,侧身而立,一缕发丝从肩头落下,恰似一声若有似无的吟叹。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毓埥,眼神意味深长:“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泮隰一战,天玑的援军是蹇宾从睢炴调去的精兵。”

“什么?!”毓埥大吃一惊,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我也是刚从伽幽关的眼线那里得知的,另外,蹇宾已经在睢炴城外当着全军的面斩了天玑的国师。”慕容离蹙了蹙眉,没了天官署,以后再想在天玑搅弄风云就更难了,”他也够狠,不给别人留后路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后路也一点不留。”

毓埥却是苦笑:“看来,此战我输得应该。"

慕容离还欲再言,帐外却突然有人来报:“王上,营外有人求见。”

他二人交换了个眼色,慕容离立即闪身躲入了一旁的帷幕之后。

“进来。”

通报的小兵进了帐篷:“禀报王上,有一个自称若南城令的人前来求见。”

“若南城令?他来做什么?”毓埥疑惑道。

“他只说要面见王上,其余的小人不知。”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毓埥面前出现了一个文士模样的人。

毓埥好奇地打量了他两眼,见他头上帻巾覆髻,缊袍葛履,身材单薄,站在毓埥跟前,倒像是个上大户人家借宿的落魄书生。偏那人丝毫不觉自己这身打扮寒酸,脸上依旧神气自若。

“你就是若南城令?”

“在下令狐聿,正是若南城令。深夜来此,若着官服未免太过显眼。不得已,只得换上从前做幕僚时的旧衣裳以避人耳目,并无对遖宿王不敬之意。如有不妥之处,还望见谅。”此人开口语调清越,陋服加身也难掩一身文质,毓埥当下倒生了几分兴致。

“你一个天玑的官吏,为何乔装来此?”

“在下此来是要助遖宿王一臂之力。”

“哦?这么说,你是来投降的?”

令狐聿不卑不亢:“非是投降,而是投诚。”

“哈哈哈。”毓埥笑了起来,“你们读书人就爱咬文嚼字,投降与投诚又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遖宿王又没有兵临我若南城下,哪来的投降一说?这乱世之中,不仅是君择臣,臣亦择君,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放眼这五国,在下以为也只有遖宿王您最适合做这一统天下的霸主。在下是想为自己谋前程,既然主动权在我,难道不算投诚?”

毓埥一笑,目光中有了些赞许之意:“口才不错,只是在我手下做事只会耍嘴皮子是不够的。仅凭一座若南城,你就想一步登天,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令狐聿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从容答道:“若非准备周全,在下自然不敢来此叨扰。除了若南城以外,我此来为遖宿王准备了两件大礼。在下是待价而沽,只是不知遖宿王眼光如何?”

“你先说说看,要是这两件礼物合本王的心意,那本王绝不会亏待于你。”

“那氻水城令严维年是我表叔,他与我常有书信往来,几日前遖宿军包围截水之时,他就曾向在下透露过献城之意。现在,只要我在他身后加一把力,氻水城头不日就能挂上遖宿的旗帜。至于襄陵和汐阴,”令狐聿的脸上浮现出鄙夷不屑的笑意,“这两城的城令都是不堪大用的庸才,等氻水和若南一降,襄陵和汐阴就成了两座孤城。此时,在下再替遖宿王去游说一番,保证能让他们将城池拱手献上。我这第一件礼,就是让遖宿王您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伽幽关以南的四城收入囊中。”

“凭你一张嘴就能替本王说来四座城池?”毓埥将信将疑,“你心大,口气倒也不小。”

令狐聿淡淡一笑:“此事成与不成,您看结果便是。在下如果没这个本事,岂敢毛遂自荐?“

毓埥暗自思忖道,眼下这个情况,若要以武力打下这四城,免不了要和齐之侃短兵相接、苦战一番。且不说最终能不能拿下,即便取胜,只怕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若是此人真能说动这三城城令,倒也不失为一个捷径。

“好,这第一件礼先算上。那第二件呢?”

令狐聿举头看向他,双目炯炯,脸上似有得色:“这第二件,便是遖宿王您日思夜想的——伽幽关!”

不等他说下去,毓埥就先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像是在看一个疯子:“越说越离谱了。你之前所言,本王还能勉强信你。可伽幽关,呵!”毓埥此刻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他正思考着要不要下令逐客,令狐聿却嗤笑了一声:

“遖宿王连听人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吗?在下给您带来了一个消息,您可以听完再做决定。”

“什么消息?”毓埥随意接口问了一句,显然并未上心。

“齐之侃已经启程返回睢炴。”

“什么?”毓埥震惊得几乎呆住,“这怎么可能?”

“天玑王亲自下的旨,召上将军回宫,有什么不可能的?”

“两军对峙,天玑王怎么会临阵召回前线大将?”

令狐聿笑得别有深意:“此事放到别的君臣身上自然是不可能,可若是天玑王和齐将军,在下倒也能够理解。”

毓埥看向他,皱眉不语,等着他的解释。

“天玑王几年前在边关遇刺时,在下曾相助于他,故而对他和齐将军的事知道得比别人更清楚些。他二人相识于年少,互相救过对方的性命,后来齐之侃就一直以侍卫的身份跟在天玑王身边,七年来形影相随,知交之情更胜棠棣。”

“所以天玑立国之时,齐之侃才能一举从一个小小的郎卫一跃成为掌兵的将军。而像在下这样的人,满腹才华却不得赏识,即使曾于天玑王有恩,也只能一辈子窝在一个小小的若南做城令。“说到此处,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些愤世嫉俗的味道,五官也蒙上了一层戾气,略显狰狞。

“此番,这两人差点就阴阳两别,天玑王既知齐将军已经脱险,想见他一面也是常事。有件事也许您还不知道,此次出现在泮隰县的援军原本是睢炴守军。”

毓埥虽已从慕容离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却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此话当真?”

“怎么会假?天玑王一道调令,便让卫将军带领睢炴守军驻扎在我若南,就连我若南的兵力都被划了过去。平日里不曾重用我,遇事倒想着让我卖命,在下也是因此才决意要自寻出路。”令狐聿缓了口气,又说回到了那两人身上,“天玑王既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险去救齐之侃,足证此二人关系非比寻常。这么看来,这道旨意也不足为奇。”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关键时刻,齐之侃难道会乖乖遵旨回去?”

“当然会。因为,天玑王病了。”

“……”

令狐聿嘲讽般地笑了一笑:”我早知道,这二人是彼此的软肋。”

“当然,天玑王敢下这个旨,恐怕也是料定,即使齐将军不在,遖宿人一时半刻也攻不破伽幽关。”

毓埥点了点头:“的确,从伽幽关到睢炴走一个来回,快马加鞭十天也已足够。就算没有齐之侃,本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伽幽关。”

“这也就是为何,在下说伽幽关是第二件大礼的原因了。”令狐聿脸上的笑意愈浓。

毓埥感觉自己莫名地兴奋了起来:“怎么讲?”

“若南与伽幽关毗邻,为保险起见,两城之间的信使往来、物资运送时常会走一些山间小道,这些路线没有人会比在下更清楚。三日后,正好有一批物资要从若南走一条隐蔽的小路送往伽幽关,您可以遣一队信得过的人扮作天玑士兵,随运送的队伍趁机混入关内。待到夜深之时,遖宿大军就埋伏在关外,等城中内应一开城门,便可长驱直入,在成骞反应过来之前一举攻下伽幽关。”

毓埥思索了一会儿:“你如何确定此计能奏效?”

“这一来,小道隐蔽,所以盘查相对松懈得多,您的人要进入伽幽关并不是难事。再来,夜间值守城门的校尉恰是在下的熟人,当晚在下可以借口将他引开,方便内应动手。最重要的是,齐之侃不在关内,现今正是天玑大军人心浮动、防备松懈之时,在此时动手要比其他任何时候都容易得多。”

“听上去倒是可行,可本王为何要相信你?”

令狐聿不疾不徐地说道:“您当然可以选择不信,反正在下也并无任何损失,不过是失去了一个立功的机会而已。但于您而言,这战机稍纵即逝,待到齐之侃从睢炴回来,您再要后悔可就晚了。此战齐之侃拖得起,您却必须速战速决。等一入了冬,您觉得遖宿军还能剩下几成胜算?”

毓埥静了片刻:“你先回去,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你说的这两件事本王会好好考虑,明日一早遣人给你答复。”

“那,在下恭候'王上'佳音。”令狐聿深深作了一揖,在念道“王上”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调,微微抬了抬头,眼中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瞬息过后又复作若无其事状,随即转身而去。


慕容离从帷幕后缓缓走出:“看来你得了一场及时雨。”

“你认为他的话可信?”毓埥偏过头看他。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齐之侃离开了伽幽关这不假。我来此本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件事,想不到被人抢了先。”

“你确定他真的走了?”毓埥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我只知道三件事。第一,蹇宾的确从睢炴宫内发出了这道谕旨。第二,齐之侃接了旨。第三,今日戊时他已乔装出发。至于真假,你可以自己判断。”慕容离顿了顿,“我的看法是,他若是大张旗鼓地离开,倒很是可疑。但如果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走,反而更像是真的。”

“那你觉得我应不应该采纳令狐聿的计策?”

慕容离不耐烦道:“你采不采纳和我有何相干?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我不是你的军师,也不负责给你出谋划策。”

毓埥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这个脾气,真是让人没法同你好好说话。”

慕容离乜着眼,语带讥诮:“我也不想与人多废话。对了,还有一件事要知会你一声,明日起联军的供给会正常运抵前线。运粮的队伍在昱照山耽搁了这么久,只怕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现下我还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今后你我的见面也能少则少,一般的事我会让庚辰和你联系。”

言毕,他看也未看毓埥一眼,就径直走出了军帐。

红衣隐入夜幕中,鲜血被淤泥埋葬,一切从黑暗中来的,终要回归到黑暗中去。

选择走夜路的人,世间的光亮,就一点也贪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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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钧天都在吃我们天玑产的双白牌狗粮233333过了明天,双白就可以见面啦,你们可以期待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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