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白·俱少年·结局篇】一. 死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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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使臣返营已过了好几日,天枢的援兵仍迟迟不至。这是齐之侃早已料到的结果,起初的心绪波动早已平复,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遖宿军营里亮起一帐又一帐的灯光。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将军!“来人在身后唤他。

齐之侃转过身,见是手下的定远校尉,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些百姓方才与城中守卫起了冲突,末将已将其驱散,特来回报将军”

“冲突?发生了何事?”

“不过是几人想偷偷溜出城去,被士兵发觉,因而有了几句口角,后来不知怎么的闹得有些大了。”定远校尉顿了顿,接着说道:“将军,城里最近盛传,遖宿之所以不攻城,只因记恨将军斩杀其兵士众多,所以在城外只围不攻,等大军粮草耗尽,不能再做抵抗之时,便可兵不血刃地入城了,到那时便会屠城。“

“屠城?呵——“齐之侃竟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似有几分无奈。

“将军……将军笑什么?”

“‘爱民,可烦也’。我笑这城中的细作也算是煞费苦心,这一手倒像是咱们国师亲传。”他调侃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遖宿军对敌军或许不留情面,可战事至今,我还从未听说,遖宿王会放任军中之人随意屠杀百姓。何况,截水以北,还有伽幽、涌南两大要塞尚能一守,若是遖宿军真做下此等残暴之事,只会更加激发后方将士的斗志,届时我军誓死固守,遖宿王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定远校尉点了点头:“百姓们多爱以讹传讹,城中奸细怕是要利用这一点,搅乱局势,令将军掣肘。不知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

齐之侃并未答话。定远校尉不由地抬头觑了一眼,却见自家将军正转头望向城外的遖宿大营,又回复到先前面无表情的模样,好像只是在思考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除了死守,眼下并无第二条路可走。”

定远校尉再也沉不住气,单膝一跪,双手抱拳,正色道:“将军,有一件事末将这几日来反复思量,今日冒死也要说与将军,还望将军能听我一谏!”

齐之侃素知这位定远校尉是自己帐下最沉稳冷静之人,平日里虽少言寡语,办事却心思缜密、周全牢靠,故而后勤粮草、物资分配等繁杂事项他一向交由此人负责。此时,跪地之人神情依旧肃穆,但语气竟透着一丝颤抖。齐之侃已隐隐预感到他将要说些什么。

“你说。”

定远校尉鼓足勇气:“将军,我们,不如投降吧!”

语毕,他停顿了半晌,准备接受齐之侃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上次出兵遖宿,两个兵士不过说了几句玩笑话,就被这位冷面将军以投敌的名义斩于军前,不知今日他又会怎样对待自己这个“降兵”?

不料,齐之侃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略一挑眉,语气颇有些玩味:“说说你怎么想的。”

定远校尉深吸了一口气:”留城的百姓约莫有八九百人,现下因谣言之事已是人心惶惶。这几日来城中乱象不断,人心涣散至此,怕是我军败象已露。即使百姓同心同德,愿与我军死守这截水城,城中粮草也撑不到下半月,我等岂不是在此白白等死?若是现在降了遖宿,以将军的声望,定能说服遖宿王善待这一城的百姓与将士,以免截水遭受饥馁煎迫啊!“他讲完这一席话,声音已近乎哽咽,低低地垂下头,不敢接触上将军的目光。

沉默,长久地沉默,只闻得城头鸦声阵阵,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分。

不知何时,齐之侃已是北向而立。

秋日沉沉,暮色苍茫,西风乍起,天地间充斥着一股肃杀凉意。校尉的额间却冒出一丝冷汗,他正犹豫是否要抬手拂拭,耳边突然传来齐之侃的声音:

“你为这一城军民的安危考量,本无可厚非。但你可曾想过,在你目光所不能及之处,还有千千万万的天玑子民就在我们的身后。“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定远校尉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难道会不知现下情形如何?今日,我齐之侃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守城将领,不必你们来劝,围城之初我便早已开城献降,若能以一人之命换取满城军民平安,死又何足道哉?”

“可如今,我身为天玑国三军统帅,手握虎符,各地兵马皆由我一言调遣。我若不战而降,王上颜面何存?国家尊严何在?遖宿人来势汹汹,以我之能,尚屈膝求全。朝中还有何人敢挺身而出,守住这千里山河疆土?”

“况且四国结盟之时说得明白,此役须以我为三国兵马节制。如今其他三国的兵马虽然不至,可好歹北边还有几条从天璇至天玑的补给线未被切断,后方军需仍有着落。若我一降,四国联盟顷刻瓦解。届时,我天玑内无肱骨之臣,外无兵粮之援,三军群龙无首、鼓馁旗靡,定纷纷望风而降,睢炴势如累卵,天玑诚危矣!我齐之侃可以背负降将的千古骂名,却也不甘沦为亡国之臣,坐看这河山破碎。“

“这献城纳降之策,虽能暂保截水军民一时之安,可我们身后更多的天玑百姓却也将即刻暴露于遖宿大军的铁蹄之下,你我又于心何忍?"

定远校尉被这一番激壮言辞震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嚅嚅地问:“可……可将军不是说遖宿王不会放任手下之人暴虐百姓吗?”

“糊涂!”齐之侃轻斥一声:“此前我们与遖宿军战于两国边境,襄南关与越支山谷口相距不远,遖宿的粮草军需尚能按时供应,无须取于百姓。待到他大军深入我天玑腹地,本国后勤一时无法周转,所谓‘重地则掠’,到那时,遖宿军所到之处,自然只有掠于饶野,才能令三军足食。天玑今岁本就是荒年,南方数郡又遭水患,百姓如何还能承受此等兵燹之祸?”

校尉羞惭道:“末将见识浅薄,还望将军恕罪。“

“你何罪之有啊?“齐之侃转过头,本欲安抚,却见定远校尉目光闪烁,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他心念一转,当下明白了八九分,语气随即凌厉起来:“方才所言,恐怕不止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吧?”

校尉本是半跪的姿势,听到将军这句咄咄逼人的发问,惊得双膝触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了,齐之侃心想。这些天来,他早察觉到城中兵疲意阻,士卒们眼中的斗志一日日消散,走到哪里都能听得隐隐的牢骚声。不知这帮人已私下商议了多久,才推出这个平日颇受他倚重的下属,来了今天这么一出诤谏。

他叹了口气:“起来吧,我并没有怪罪于你。”说着,俯身搭着定远校尉的胳膊一托,示意他起身。

“你看,城里的灯也亮起来了。“齐之侃望向截水城内,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定远校尉不知何意,只得喏喏地问:“天色晚了,将军可是要回营帐?”

齐之侃却不接他的话。

“此时天玑各地也不知有多少户人家正燃起烛火,将士们家中的尊长昆季都还在等着他们还乡。“

他知道,千里之外的睢炴宫里,也有一盏灯会为他彻夜而亮,也有一个人会为了而他辗转反侧、忧心有忡。

这样想着,他将目光向更北处投去。

虽然入眼的只有一派沉沉暮霭,齐之侃却能分明地感受到远方传来的一缕牵念。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多年前那个在竹篱外蹒跚的身影,他心头一暖,嘴角随之微扬。

定远校尉第一次见到这位浴血疆场的冷面阎罗露出这般温柔的神色,一时怔在原地。

齐之侃自觉失态,敛了敛笑意,又变回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上将军。

“你回去告诉他们,”他缓缓开口,字句铿锵,掷地如金石,“我们在这儿多守一天,王上在朝堂上就多一日时间转圜,后方部队就多一日应变部署,各地郡守就能多一日安置百姓,我们的亲人就又多了一日的活路!”

”还有一句话,你也务必带到。“

正是一轮红日坠入地平线前的最后一刻,耀眼的余晖承载着生命尽头最狂野的活力,仿佛要将整片大地付之一炬。

漫天的血色,漫天的杀气!

齐之侃逆光而立,一身利芒,宛如一尊金光四射的战神降临人间,教人无法直视。这一刻,世间的一切都被扭曲成了沙场上支离而模糊的血肉,定远校尉的眼中只有一个傲然挺立于天地间的身姿,似擎天柱石,似定海神针,稳稳地扎在了这截水城的最高点。

远处军营里的鼓乐,城下踏踏的马蹄,城头响起的号角,城楼上猎猎的旌旗,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唯一清晰传入耳中的只有这位战神斩钉截铁的誓词:

“我齐之侃无法保证能带领城中的每一个将士全甲而还。但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让遖宿军再北进一步!“

他拔出腰间宝剑,刃响铮铮,寒光闪过,映出一双坚毅的眸子。

“若真到了粮草耗尽,大军再无力支撑之时,我齐之侃自会给王上、给将士们、给所有天玑百姓一个交代!”

此情此景,任何一个有担当的天玑男儿都不会无动于衷!

定远校尉只觉热血上涌,内心一片纵横豪气,亦高声应道:“末将明白了!末将定会将将军之言传达三军。截水将士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后退一步,绝不让遖宿人看轻我天玑儿郎!此前是末将愚钝,还望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齐之侃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欣慰之色。

“去吧。对了,替我把斥候叫来。”

“是。”


天色迅速地暗了下来,城下的遖宿军已经回营,烟霏云敛,四野空旷。曲水河面复归平静,远方的山峦只余下隐约的轮廓。

山川寂寥,大美而无情,有情的只有人间的匆匆过客。

齐之侃了解眼前的每一寸河山之于蹇宾的意义。蹇宾曾对他说过,自己生来便注定要守护这片土地,生于斯长于斯,百年之后也将埋葬于此。因此,天玑的一草一木、一城一人都是他必须担负一生的责任。

他心之所系,齐之侃亦心向往之。

这些年,他与蹇宾并肩走过这许多地方,付出这许多心血,天玑的每一座山脉都已铭刻进他们的骨髓里,每一条河流都已融汇入他们的血脉中。他们与彼此共享着生命,也与这片大地共享着生命。

齐之侃本是山野中人,挂榼荷锄,天地作庐,四海为家,从未觉得哪里是故乡。

后来,他开始牵挂一个人,于是便有了家;再后来,他开始眷恋一方水土,于是又有了国。

齐之侃觉得这样很好,活着的时候有一条归途,死后也有一处埋骨之所。

他与蹇宾君臣一场,生而同路,死则同归,无论如何也算得上圆满。所以,他无所畏惧。

而就是凭着这份无所畏惧,此前无论多难的绝境都能被他走出一条生路来。

唯有此次,前途未卜。

他其实并不相信什么天地神明,此刻却又希望真有。如此一来,若是有一天他不在蹇宾身边,亦有神灵之力来替他护佑他的君主,护佑天玑国土上的每一个子民。


斥候来得很快,垂手侍立,等待新的指令。

齐之侃反复摩挲着手中的虎符,来回踱步。犹豫良久,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去一次睢炴。”

“睢炴?”斥候显然有些惊讶,”将军是让属下去见王上?“

“正是。你去与王上说明我军现下的困境,请王上再尽力与天枢天璇两国周旋一二,看是否还有机会求得援兵。“

斥候不解道:”将军,您何不让王上直接向截水增兵?“

“不可!”齐之侃厉声道,“王城外的二十万精兵绝不能轻动。而天枢边境上的三十万部队也已被我抽调大半,余下的兵力甚是薄弱。天枢如今态度暧昧、居心不明,亦不能不防,你让王上从何处再调兵马给我?“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出发。”斥候说完,方欲转身离去。

“等等——“齐之侃出声叫住了他。

斥候回头,却见上将军神色踌躇,忙问:“将军可是还有话要我带给王上?”

齐之侃摇了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话。你记住,截水的情形不必向王上描述得太过详尽,只需言明情况危急便可。若是……若是王上无法说服两国出兵,你让他也不必过于忧心,就说……就说我还能再想其他法子,让王上自己多加保重便可。“

斥候会意:”请将军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说。“

“快去快回。”

“是!”

斥候走下城楼的时候,觉得方才那一幕有些似曾相识,想了想,猛然忆起上次浮玉山之行前,王上也让他给将军带过类似的话:

“让他自己多加小心。”

“让王上自己多加保重。”

两人的声音似乎重合在了一起,连欲言又止的样子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是他从前还不懂王上与将军之间的这份默契,上次送信之后也有七八分明白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斥候,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能接触到王上。可做他这一行的,地位虽然卑下,消息倒要比许多大人物都来得灵通。他常在王城里听别人谈起天玑王是如何多疑,如何喜怒无常。这也并不奇怪,肉食者的心思他们这些小人物当然猜不透。更何况,王上这些年来不知遭遇过多少回大大小小、明里暗里的刺杀,如果手下没些个厉害招数,又怎能安稳地活到今日?

但遖宿一役过后,当他听闻齐将军被罢免的消息,心中还是忿忿不平了许久。

齐将军日日夜夜为了王上鞍前马后、殚精竭力,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没想到最终居然落得个遭朝臣排挤、被解除兵权的下场。听闻齐将军此前曾数次救得天玑王性命,王上也因此对他另眼相待,宠爱有加。谁承想,这才多少时日,竟已全然变了一个模样。真是自古君王皆薄幸,就连斥候都替齐将军感到不值。

是以,那日天枢的仲大夫来访时,他倒是盼着将军能随仲大夫离开天玑。天枢王听上去是个贤明的君主,在那里,将军必能一展所长,实现他的宏图抱负。

没想到,齐之侃竟拒绝得这样干脆。

他心中着急:”将军,您方才为何不答应那人啊?“

“答应?你是说去天枢吗?”齐之侃侧过头看他,一脸严肃。

斥候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仍接着问道:“是啊,天枢国王不是说以国士之礼待您吗?”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偷听的行为到底有些不妥,不知将军可会因此责罚于他。

不料,齐之侃轻笑了一声,并不追究:“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曾经答应过王上,此生决不再效力于旁人。“

斥候原以为这只是将军拒绝天枢所用的托辞,未曾想到真有此君子一诺。

“属下失言!”

难怪将军会对王上如此忠心不二。如齐大人这般坦荡的君子,若是许诺,定会一生践言。只是王上……唉,可惜了呀。

又过了几日,齐将军收到天璇的公孙副相送来的一封信,阅后让自己进宫将此信转交给王上。

“告诉他,我打算明日就启程去浮玉山,但……”齐之侃罕见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只当齐大人有话要对王上说,却又不方便告知自己:“将军若有话不便说,不如写封信,属下一定带给王上。”

齐之侃脸上仍有几分犹豫,口中却说:“不用写信了,你就告诉王上,我此去浮玉山,需要一个身份。”

斥候顿时有些傻眼,追问了一句:“就,就这么说?”

齐之侃点了点头:“嗯,就这么说。”

斥候越发不明白自家将军在想些什么了,王上既解除了他的兵权,想来已是对这个上将军极为不信任。此时要出使浮玉山,王上会准吗?就凭这不明不白的一句话,王上真的会相信自己吗?他越想越觉得此次进宫颇为冒险,但既是将军吩咐,自己硬着头皮也得走上这一趟。

他从齐之侃指点的那条路线一路潜进王上的寝殿内,不料王上很是警觉,还未等他现身,便敏锐地察觉到殿内的异样:“谁?”

他怕被当成刺客,慌忙现身下拜:“属下参见王上。”

这是斥候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天玑的这位年轻君王,此前他曾在将军府上远远地偷看过几眼,只觉王上龙章凤姿、丰度翩翩、一身贵气浑然天成,未想到近看之下亦是眉目如画、容光四映。可此时,这张俊朗的脸上却是神情戒备,一双美目之中透着几丝杀意。

“你是什么人?”

斥候忙解释道:“属下乃军中斥候,于遖宿一役效力在大将军麾下。”

他素来听闻天玑王疑心重,从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更何况是他这样不明身份偷潜进宫的生人,因此还特地准备了一箩筐的说辞,连军中的任命书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以备必要时向王上证明自己的身份。

谁知王上在听得“大将军”三个字时神情一滞,目光随即柔和下来,连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起来说话吧。”

斥候一愣,他原已作好了被诘问一番的准备,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地过了关。他心下虽然吃惊,却也不敢怠慢齐将军交代的差事,急急地将信件递于王上,一边请罪道:”小的不知信中内容是否紧要,所以偷潜进宫,还望王上恕罪。“

王上只顾着拆信,闻言漠不关心地说了句:“不妨事”。斥候暗暗地松了口气,看来关于王上的传闻倒真有些言过其实了。

王上展信,只是粗粗扫了一眼,眉头却皱了起来。斥候又是一阵紧张,不禁在心里埋怨起来:齐将军有什么事也不写封信说个清楚,若是王上待会问起,齐将军去浮玉山准备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他可是一问三不知,这要怎么办才好?

可出人意料的是,王上放着信中内容不管不顾,上来便直接问道:“小……齐将军没别的话要对本王说吗?”

斥候不知他此问何意,只得如实禀报:“齐将军说,他打算明日启程去浮玉山,但想要王上给他一个身份。”

这话他自己说着都觉得轻飘飘的没分量,倘或换位而处,他也定不可能单凭一个臣子的三言两语就轻易作下决定。齐将军此次看来是有些托大了。

王上却只是继续追问:“只有这一句吗?”仿佛他手中的这封信完全不存在一样。

斥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硬着头皮答道:“是,只说了这一句”

此时,他已隐隐感觉到,王上对将军似乎格外关切,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薄情。

王上悠悠地叹了口气,起身寻找着什么东西。片刻后,他从暗处取出一个盒子,盒中装的是一枚晶莹通润的玉佩。

“你将此物带去给齐将军。”

斥候恭敬地双手接过,在看清玉佩细节的瞬间,他脑中“轰”的一声,若不是常年练武手上稳当,他差点就惊得把玉佩掉在了地上。

这……这白虎纹!这云雷饰边!这可是当年第一代天玑侯受封之时共主所赐的宝物!听闻另外三块青龙、朱雀和玄武玉佩也在其他三国国君手中。四国境内,见玉佩如见君侯本人,虽不同于虎符可调遣千军万马,但只要手持玉佩,各级官吏都需配合行事,勿能有违。

齐将军如今不过一介布衣,仅凭他随口说的一句话,王上竟然就放心地将如此珍贵之物授予他。

斥候也曾听闻一些王上与将军的旧情往事,当时只觉得不过一些是街头巷尾的无聊闲话。君臣之间,身份高下自有定分,哪来那么多桃花潭水、苔岑之契。可现在他却是不得不信了,什么良弓藏、走狗烹,什么无情薄幸、多疑寡恩,不过是多事之人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罢了。

这枚玉佩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在盒中存放这许久,入手却一点也不冰凉。

斥候突然有一种感觉,王上将此物交予齐将军,就像是将自己的心剖出来交予他一般。

谁说君王都是没有心的?他手中的这一颗分明这样火热,这样赤诚。

这是对齐将军的信任,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信任?

这玉是本是要用来暖齐将军的心,连带着却也暖了斥候的手。

若有人能如王上对齐将军一般对待自己,恐怕自己此生也绝不会再做他想吧。情且深、意且重,岂是君子一诺可以涵盖的?

就因着手心生出的这股暖意,他亦决意肝脑涂地,上报王上信任之情,下报将军知遇之恩,尽自己绵薄之力,为国尽忠。

“让他自己多加小心。”

那天,王上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大概,此行唯一让他上心的不过只有齐将军一人的安危而已。

今时今日,齐将军困守这截水城,任何生死决断,从未举棋不定,唯一断不了的也只有对王上的这份挂怀:

“让王上自己多加保重。”

其实他看得出来,这二人想对对方说的又岂止千言万语?搜肠刮肚、百转千回,最后说出口的不过世间最平淡的两句话:

“小心!”

“保重!”

不像是生死与共的知心人,倒像是一对萍水相逢的陌路客。

可谁又知道,最平淡处往往能显最深的情谊,最朴实的话语却往往是最长情的表达。

就像在那张只有“王上”二字的纸上,齐之侃最想写却又不能写的一句话其实不过是:

“等我回家”

王上,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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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26集的时候,我整个脑子里都是:这人谁啊?我前25集睿智明晰杀伐果决的小齐将军呢?藏哪儿去了?投降?!投降你个猫的投降啊!

我自己写完这段真是长抒一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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