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白·俱少年·结局篇】一. 死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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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玑南境的战火已烧了一月有余,遖宿大军曾一度将两军交战前线推进至伽幽关以北,形势对天玑而言已然岌岌可危。

伽幽关与早先被攻下的襄南关并为天玑南部的两大军事要塞。它背倚天玑境内最大的东西向山脉——若阗山,地势悬绝,易守难攻,又有守将成骞率重兵镇守,本是壁垒森严、固若金汤。可没曾想,成骞一时大意犯下大错。竟让遖宿人攻其不备地进入了关内。翻过若阗山再向北,地势就变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只要逾越过涌南关这最后一道屏障,天玑王城便近在咫尺。

幸而天玑王及时重新启用了上将军齐之侃,再加之有天璇的援兵在旁策应,才堪堪稳住了局势。齐之侃无负他“将星”的称号,刚至前线半月,便巧谋机变、一举夺回了伽幽关和关南五城,将遖宿军赶回了曲水以南的襄南关内。

这关南五城分别名为襄陵、氻水、截水、若南和汐阴。其中若南、氻水二城是紧邻伽幽关的东西两座卫城,襄陵城位于氻水西南,汐阴则在若南城的东南方向上。汐阴再以东,天玑最大的湖泊——云蔚泽,就卧于若阗山南侧。而从若南城向南经泮隰县,或从氻水城向南经临隰县,都能抵达曲水之畔的截水城,那里正是齐之侃部此刻驻扎之地。

然而,天玑军的强势并没能延续下去,遖宿王的御驾亲征让遖宿本已快被击垮的军心重又安定了下来。此人在战场上有着隼鹰一般的锐利眼光和猎豹一般的机敏嗅觉,而他对天玑地形和天玑军的熟悉程度更是大大出乎齐之侃的意料。

果然,他刚亲自督阵没多久,就成功地利用了天璇军的一次致命疏忽,转守为攻,竟乘机发兵包围截水城,反将了齐之侃一军。

高手用兵便是如此,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战况反复至今,联军仅仅一次失误就让遖宿人又占尽了上风,而截水城中的齐之侃和十几万天玑将士也瞬间被逼至了悬崖边缘。

遖宿军的主营就设在襄陵城南面的野狐岭上。野狐岭位于截水的西北方向,可称得上是整个包围圈中最核心的一环。此时岭上秋风飒飒,掀起中军大帐的帐门一角,露出了两个正在帐内对着舆图指点江山的人影,此二人正是遖宿王毓埥和大都督周天逸。

都说秋风杀人,可此时此刻却正值毓埥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之际,再萧索凋敝的况味都能被他品出春风得意的后劲来。在他心里,这风不仅杀不得他,他反欲乘着这风去杀尽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一切敌人。

只听周天逸道:“前不久,那齐之侃的气焰如此嚣张,现在还不是栽在我们手里?到底是王上运筹帷幄、智计绝伦。“

“周都督,”毓埥皱了皱鼻子,他对这种华而不实的夸赞一直保持着不加掩饰的厌恶,“本王有没有教过你,你没有资格去轻视一个战胜过你的人。”

他话中直指周天逸此前大败于齐之侃的那几仗。周天逸听了,自然是满脸惭色:“是末将无能,之前折损了六万多弟兄。可末将方才所言俱是心里话,此役王上确实技高一筹。”

“本王不过是事先得知了些有用的情报,侥幸钻了天玑和天璇两军配合之中的空档。若非天璇人不堪一击,天枢的援兵又迟迟不至,使得齐之侃一人孤掌难鸣,本王又怎能如此轻易地得手?”毓埥长叹一声,眉宇间意外地浮出一层怅惘之色,”可惜本王终是未能与他正面交锋一场,委实遗憾。不过战场并非儿戏,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周天逸揣摩着王上的心意,试探着问道:“王上如此看重这个齐之侃。此次对截水城围而不攻,可是准备招降此人、以为己用?“

“齐之侃确是个难得一遇的天才。这样的人才却在天玑朝堂被无端猜忌至此,足可见蹇宾昏庸、百官无能。若是齐之侃能为我遖宿所用,不仅天玑成了本王的囊中之物,就算是天下大业,又何愁不成?”毓埥将五指在舆图上按了按,又反手攥拳握于眼前,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万夫难挡的气势。

反是周天逸冷静地提醒道:“只怕他不愿意另投他主。”

毓埥冷哼一声,目光似箭,接口答道:“事到如今,他已孤立无援,天璇与天枢多半要明哲保身,不会出兵相救。除了投降和突围,他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可走?要是他投降,就等于亲口向本王认输。要是他真的不顾实力悬殊也要拼死突围,那本王也成全他。”他不仅要结果齐之侃的性命,更要向世人证明他毓埥堂堂正正地击败了所谓的“不败将星”。

周天逸略一思索,指着舆图上的伽幽关问道:“那如果是伽幽关出兵来援,我们该如何应对?"

毓埥勾起一抹笑来:“周都督,你总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本王下令不攻截水城,当然不只是为了齐之侃一人,本王真正想要的是用这个大饵来钓一条大鱼。”

周天逸恍然大悟:”王上的意思是,我们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伽幽关?”

“不错,成骞此人不足为惧。一旦伽幽关倾兵来救他们的上将军,关内防备必然破绽百出,再加之本王得到了确切的情报说天玑大军已然粮草不济,我们只要故技重施夺下伽幽关,天玑全境便唾手可得。到那时,齐之侃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遖宿铁骑踏破天玑王城!”毓埥的眼中燃起了灼灼火光,仿佛那条血与火的成功之路已如画卷一般在他面前徐徐铺展开来。

“王上,末将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周天逸看上去颇有些犹豫。

“何事?”

“每战之前,王上似乎都会从一个神秘人那里得到一些关键的情报。此人是否真的可靠?”

毓埥缓缓道:”此事本王日后再和你解释,但这个人应该不会欺骗本王。“

周天逸低头道:“是末将多嘴。”

毓埥向他使了个安抚的眼神:“都督也是一番好意,担心本王着了旁人的道。但此事本王自有分寸。”他突然神色一凛,“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你速去安排人马埋伏在伽幽关外,观察关内守军的下一步动作,记住,伺机而动。”

周天逸抱拳道:“是,末将遵命。”

“另外,”毓埥沉思片时,又补充道:“虽然天璇与天枢出兵的可能微乎其微,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样,你让营中将士以本王上次操练的阵法排布,以防有人偷袭主营。正所谓有备无患,本王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可趁之机。”

齐之侃。他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是本王对于你这样一个对手的尊重,然而本王迟早会让你尝到羞辱和失败的滋味。

本王要让你看清一个事实。就算你是将星又如何?你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本王的霸业面前螳臂当车而已。

但是,本王倒也很好奇,此情此景下,你究竟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


日暮西沉,天玑国的上将军齐之侃正伫立于城楼之上,远远望去,人物轩昂。一袭亮银甲映着火色夕阳,像是镀上了一层刺目的血光,仿佛它的主人才刚在炼狱般的修罗场中导演过一场屠杀,教人见之望而生畏、胆颤心寒。此时,这张年少英气的面容上却看不出丝毫悲喜之态,一双星眸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若不是他身侧按剑之手已用力至指节泛白,旁人或许还以为他正在观赏云蔚泽的秋日风光。

齐之侃当然不是在赏景,眼前黄沙莽莽,烟尘四起,遖宿大军兵临城下已近十日。

城墙之外,高牙大纛,金戈映日,马蹄声声,不远处的曲水亦被残阳染成一条血河。

但于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而言,刀兵与鲜血不过都是人间寻常景物罢了。

齐之侃的目光凝聚在城外的某一处,可其实什么也没在看。他的心绪纷繁杂乱,宛转了千百来回,终还是落在了千里之外的那个人身上。

不知此时的睢炴朝堂是怎样一番景象?不知王上得知截水被围会否忧虑过甚、伤神伤身?他望着秋风卷起几片落叶,眼神变得深邃而又迷离。

漏瓮沃焦釜之际,自己最深的挂念依旧不过是一人的冷暖安康,痴儿耶?

念及此处,齐之侃勾了勾嘴角,虽是自嘲之意,冷峻的脸庞却因着这一笑柔和了五分。

此前天璇的韩将军带领的十万援兵在襄南关以西的沼泽地带遭遇遖宿伏击,伤亡惨重,困守襄南关的遖宿军也趁此机会向西成功突围,与率军伏击的督尉万祁合兵一处,封锁了天璇东向运粮的一条重要通道。

这原本也并非一盘死棋,齐之侃闻得消息之时只是略一皱眉,遖宿人此次虽说打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但此时敌军尚还立足未稳,且与韩陵部一场恶战后亦有损伤,若是天璇能及时增援,他再调动截水、襄陵、氻水三处兵马与韩陵两面夹击,分而击之,夺回粮道的把握至少也有八成。

可还未等他遣斥候再去联络韩陵,就惊闻天璇边境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噩耗。如此一来,天璇在短时间内定不会再增兵天玑,此前于越支山谷口袭扰敌军运粮部队的计划也已付诸东流。更糟糕的是,驻守天玑边境的天璇守军于此惊变之际亦是军心大乱。

遖宿人又岂会放过此等良机,两日内尽得天璇天玑交界处的几座重要城池。如此,遖宿王得以放开手脚,从襄南关以南抽掉了数十万部队,从原天璇军驻守的西侧强渡曲水,在天玑守军尚无防备之时一举攻下截水城外互为犄角的几大营寨,此后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两翼包抄,拿下了城后临隰、泮隰两座县城,切断了截水与邻近的氻水、若南之间的粮道,四十万大军瞬时便将截水城围得如铁桶一般。

一夕之间,攻守之势突变。

齐之侃惊讶非常。惊的是,自己虽知那位被誉为将门之后的吴小将军天资平庸,却也未曾想二十万天璇大军在他手中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讶的是,自己到底是小瞧了毓埥的领兵之能,遖宿军在他的带领下仿佛变成了一条直身吐信的毒蛇,步步精准、招招狠辣、击击致命。


那夜,他紧急召集诸位将官至军帐内议事,众人挟着前几场大胜的底气,言语之间对突围一事还显得颇为乐观。

“依属下之见,将军无需太过担忧,伽幽关内尚有三十万守军。成守备若知主将被围,定会前来救援,到时我们只需配合着突围便是。”说话的是齐之侃手下的威远校尉。

齐之侃却只是摇摇头:“成骞若是敢出兵来救,那便证明他是个急功近利、不堪大用的鲁莽之辈。”

校尉不解:”将军这是何意?“

齐之侃反问一句:“你以为遖宿军的目标只是一个小小的截水吗?“

“这……”校尉疑惑地侧了侧头,试探着问道:”将军是说遖宿此举实则意在伽幽关?”

“不错。”齐之侃用手指在地图上的截水城标记处划了一个圈,又重重地点了一下,“伽幽关内已增兵至三十万,铁郭金城,他遖宿大军势头再劲,也未必就能轻易拿下。如今他围我截水,看似是要困死我齐之侃,报前几役那六万多遖宿军的大仇,实际上存的却是围点打援的心思。”

“围点打援?”威远校尉不禁失色,”将军是说遖宿军正盼着成守备出兵?”

齐之侃哂笑:“正是这个道理。我若是那遖宿王,此时就在伽幽关外埋下一队伏兵,只要伽幽关出兵救我截水,无论是打援还是攻城,都占着先手。现下最坏的情况是,截水未破,伽幽先失,到时候遖宿军长驱直入我天玑腹地,我等在此却是鞭长莫及。成骞应该是个有脑子的人,这笔账想来他还算得清楚。“

”将军,“另一侧的平远校尉出列,抱拳言道:”截水与伽幽之间尚存四座城池,兵力分散不等。遖宿大军在野外扎营久了,难道不会想要打下一两座城来落脚?四十万人就围着一个小小的截水城,属下料想,遖宿人绝沉不住这口气。待到他们分兵之时,就是突围的上佳良机。他们攻打之所,便是我军突破口所在。“

齐之侃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若是放在一月之前还有些可能。彼时敌军尚未完全摸透我军虚实,那位周都督亦存了几分速战贪功的心思。只是如今,遖宿王怕是铁了心要将我除之而后快,又怎会在此时舍本逐末,给我军留下哪怕一丝喘息之机?“他盯着眼前的舆图,略略拧起了眉,“他对我两国大军的内部景况倒是了若指掌。”

平远校尉第一个回过味来:“将军的意思是军中有细作?”

“难说。“

底下几人面面相觑,眼中俱是惊疑之色。威远校尉发声道:“若真有人走漏了消息,那我城中部署岂不是已尽被遖宿人所知?将军,此事关系重大,我等必会严加追查!“

齐之侃从舆图前回过头,目光忽地凌厉起来:”你们暗中留心即可,不必张扬。若细作果真在我军中,此人手段之高明,只怕你们是查不出来的。“不知为何,他脑中蓦地闪过一片红色的衣角,耳边似又听见蹇宾的质问:

“小齐,你就如此相信那个慕容离?”

当然是不信。只是有些事情他尚未理清头绪,暂时还无法向王上言明。

慕容离此人,心思细腻,城府颇深,虽然天权与天玑当下并无利害冲突,可齐之侃又怎会全然相信一个他国高官有意透露的机密消息?他见识过慕容离手下高深莫测的武功,也知如此高人在王城随意来去于王上而言是何等威胁,故而还暗暗加强了宫内的守备,不敢有丝毫大意。开始那几封书信,看似意在提醒他提防国师,但即使没有收到鸽书,齐之侃难道就不知国师私下那些小动作,何须一个外人来多事?细想来,慕容离此举过于殷勤,并不像是他平日的风格,而他的信使又故意在自己面前展露武艺,倒半似拉拢半似威胁。而后他又送来天璇与遖宿一战的绝密战报,再加上之前那封揭露天枢阴谋的匿名信,齐之侃又岂会傻到去相信他做这些只是因为讨厌天玑的国师?

慕容离这是在向他展现自己那张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还是天权在暗中布控着什么大局?不知公孙钤和仲堃仪是否也收到过这样的密信?慕容离在他们几人之间如此极力周旋,又有着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原想从庚寅那里探些口风,浮玉山上也曾以言语机锋试探慕容离,不想这对主仆却是滴水不漏,叫人难以猜透。

齐之侃强迫自己按下这些纷乱杂念。事已至此,再纠缠在此事上,于眼下战局并无任何益处。

几名校尉都是随齐之侃一同征战过天枢和遖宿的老部下了。在他们心中,齐将军从来都是生杀予夺、刚毅果决的战神,就算是那时十万大军被围困在越支山谷的紧急关头,他亦从容不迫、进退得度。可此刻,眼前的这位少年将军脸上竟闪过了些许犹疑难色。即便最迟钝之人,也已感受到此次情况之危急怕是远远出乎他们所预料。

一时间无人再言语,帐内的空气竟这样凝住了。

“报——”一个卫兵入内通报:”将军,我军派去天枢的使者已在帐外等候复命。“

齐之侃抬手示意卫兵让人进来,待使者至面前跪下,他忙问:“天枢方面怎么说?”

使者抱拳道:“回将军,天枢的仲大夫说大军行进本就缓慢,从天枢到天玑的路又难走,他让将军再耐心等待数日。”

齐之侃听罢,眉头倒竖:“我让你带的话你可有带到?”

“回将军,属下已一字不差说与仲大夫听了。”

齐之侃胸中不由得升起一腔怒意。仲堃仪这是摆明了要冷眼旁观天玑的生死,他当真以为,倘若天玑国灭,天枢还能以一国之力御敌于境外?

浮玉山之盟,各国表面上虽推举自己节制三国兵马,现在想来却是心思迥异,各怀鬼胎。天权只谈补给,不出兵马,是作壁上观的姿态。天璇方面,公孙钤虽一诺千金,奈何其所用皆为自作主张、刚愎自用之徒,几场败仗之后已显自保之意。至于天枢,以如今情势看来,孟章与仲堃仪倒是很乐意见到自己和王上陷入此等孤立无援的绝境。想至关节之处,齐之侃觉得胸口似被千斤重石所压,拳头亦捏出了咯咯的声响。

按说,他年纪轻轻便领了上将军的要职,无论是营中治军御下,还是战场上的谋算机变,心智成熟本不输任何老将。此时却也不禁上来了些少年脾性,心内气闷非常,真是恨不得立时出城冲杀一番方才解气。

使臣带来的消息无异于在帐内炸响了一道惊雷,校尉们的激愤之情显然要比齐之侃更甚。

“天枢这分明是要看我们笑话!”威远校尉神色愤懑,声音不自觉得拔高了几分,“将军!我们突围吧!属下愿为先锋,就是拼死也要掩护将军杀出去,还请将军下令!“

“还请将军下令!”众校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吼出声来,垂首抱拳,以示决心。

齐之侃的目光徐徐掠过众人脸庞,那一双双望向他的眼睛里包含着三分坚毅、三分殷切、三分憧憬,甚至还有一分掩饰不住的崇敬——他们的上将军是战无不克的神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包括五日之内连下五城,包括几千人马救下三万大军,当然也包括在此时此刻带领他们走出死地。

齐之侃轻敛剑眉,微微低了低头:“以现下城中的兵力,守城倒还充裕。若要凭我们一己之力突围,只怕是以卵击石、正中了那遖宿王下怀。唯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万不可轻举妄动。“

齐之侃再次抬首时,眼中已恢复了往日那般坚定的神情。他将左臂负于身后,抬起右手,点向一个又一个部下,开始发号施令:

“你,布置几队人去城墙各处增强巡视,特别注意城西那片密林的动静,同样的错绝不可再犯第二次!”

“你,安排一队弓箭手在各垛口轮值,一旦哨兵发现敌军有靠近迹象,立即还击。切记,此举只意在示敌以不活,箭矢是紧缺之物,能省则省之。”

“你,带几个人去核查城内剩余的粮食草料和甲兵武备,重新登记造册。即日起严格定量,专人监督,大家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你,去告诉城中守卫,对近日城内可疑之人严加盘查,以防敌军细作趁乱混入城中。”

“你,……”

众校尉闻得他面面巨细地布置着城防,又见他举手投足间依旧威仪不减、指挥若定,这才稍稍安下心来,纷纷领命出帐,执行军令,不在话下。

帐中终于只余下了齐之侃一人。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缓步至案前坐下,准备照例拟一封战报送至睢炴。提笔刚在空白的信纸上写下“王上”二字,后面那句“见字如面”一时间却怎样也下不了笔。

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王上批阅奏报的样子了。想当年,他还只是王上身边的一个小侍卫,蹇宾在批阅一些要紧的机密奏报时,总习惯性地遣散所有人,却独留他一人在旁侍立。因着这份不避嫌隙的亲昵,齐之侃心中暗自欢喜,有时站得累了便忍不住拿眼去觑上头那伏案之人。若是蹇宾眉宇舒展,神采奕奕,便是诸事顺遂;若他一声冷哼,眉关紧锁,上报之事必然不如人意。

齐之侃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蹇宾蹙眉。

那双眉眼本是这样好看,他真恨不得倾其所有,去抚平其间的每一道皱褶。

是以,每次见内侍递上一摞摞的奏折,他总暗暗盼着今日能多些喜信,便是能让王上有片刻展颜也好。后来,他成了上将军,每一件差事、每一桩军务都办得一丝不苟、不容丝毫差错,就连奏表都要润色个三五回才敢上呈,生怕哪一处措辞会令王上不快。

王上喜,则齐之侃喜。王上忧,则齐之侃忧。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若是还有机会的话,余下的大半生,自然也定当如此。

齐之侃闭上眼睛的时候,能在脑海中细细描摹出蹇宾的每一种神情。可这一回,他不愿、也不敢去想蹇宾接到这份战报以后的样子。心急如焚?大发雷霆?还是,会对自己颇为失望?

”本王一直相信小齐!“这重如千钧的每一个字,本是激励着他一往无前的擂擂战鼓,现在却成了敲击在他心上的一记又一记重拳。

上一份战报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此役定能将遖宿人驱赶出国境之外。转眼间,他这个担着战神名号的上将军,却将天玑一众大好儿郎拖入至如此绝境。是他,辜负了王上的信任,此刻如何还有脸让王上“见字如面”!

想至此处,笔下顿时似有千斤之重,他的手一抖,墨渍便在纸上洇染开一片。齐之侃叹了口气,将纸揉成一团,弃置一边,又换了张新纸,润了润笔,起头仍是“王上”二字,想了半晌,便又揉成团扔在一旁。

整整一夜,案上多了十几个废纸团,每一张上都只写了两个字:

王上……

再也无言

齐之侃终究是没能写成这封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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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地理方面的说明:原剧里一开始说遖宿夺取两关七城,后来天玑夺回了一关五城,然后天玑军在截水城、遖宿军在襄南关隔着曲水成对峙之态。也就是说自南向北的地理顺序为:遖宿—两城—襄南关—曲水—五城(最南端为截水)—伽幽关。网上那张钧天地图我仔细看过了,可惜上面的地名和剧里提到过的一个都对不上号,所以我私设了。

一下子看起来可能有点复杂,但结局篇的故事主要会集中在<伽幽关—若南城—(泮隰县)—截水城>这一条线上,还有遖宿主营所在的野狐岭,暂时记住这几个就行了。希望这么多名字不会吓到你们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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