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白·俱少年·回忆篇】三. 封将

前言+说明

回忆篇·一

回忆篇·二


蹇宾的视线逐字逐句地移过手中的奏折,再缓缓地越过折子,定格在了若木华那张谄笑的脸上。

“依国师所言,这个月的十四与廿三都是吉日?”

“启禀王上,确实如此。这设立天官署的庆典要定在哪一日,还请王上定夺。”

若木华的语气尽管依旧谦恭,可眼中早已藏匿不住那份洋洋的得意。

“这两个日子可还有何禁忌事宜?”蹇宾状若无心地追问了一句。

若木华忙道:”此二日乃为上佳吉日,诸事皆宜。“

蹇宾见他喜形于色的模样,心内已然微愠,面上却仍不露声色,只淡淡地道:“那就十四吧。”

若木华大喜:“谢王上!微臣这就回去预备。”

他正要退走,却被蹇宾一声喝止:“等等,本王的话还未说完,国师急什么?”他合起了奏折,随手又拿过案上的另一本装模作样地翻看,其实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过若木华周身半寸,“既然设立天官署的日子已定在了十四,那廿三便举行齐将军的封将大典吧,正好双喜临门。”

“这……”若木华的笑瞬间凝滞在了脸上,心里暗自叫苦,未曾想王上的后招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怎么?”蹇宾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不是说诸事皆宜吗?齐将军可是国师大力举荐的,这次的封将大典也要有劳国师你费心了。“

“……是,微臣遵旨。”若木华低下头,眼底寒光一闪,不由地重新审视起蹇宾这个人来。

他二人不过说了寥寥数语,实则却如高手过招,不露机锋,你来我往之间已蕴蓄着一场朝堂之争的汹涌暗潮。

蹇宾与若木华之间的矛盾渊源已久。少时,在君父的影响下,他对这个能沟通神明的大司命也曾敬畏有加。不过不知为何,在他心底深处,对此人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三分反感。随着他年岁渐长,敬畏之情愈消,又因行为处事处处都受若木华口中缥缈无据的“神意”约制,那一点没由来的反感倒长成了十足的厌恶。

可厌恶归厌恶,若木华毕竟是三朝元老,又是君父的亲信近臣,在天玑地位尊崇,蹇宾起初并无要动他的念想。直到君父晏驾的前一两年,若木华趁着他卧病在床而蹇宾又远在玉衡的当口,在朝中大肆揽权。至蹇宾亲政时才猛然惊觉,朝野上下竟已被奉常署牢牢控制,任何事情,不得若木华的首肯,自己就寸步难行。正是从那时起,他才有了对奉常署动手的打算,而之后若木华在暗中种种挟势弄权的举动更进一步坚定了他的决心。

但即便他已掌握了天玑侯的实权,在这件事上光有决心也是远远不够的。

朝廷上的大部分官员不是若木华的人,就是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连带关系,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要对他下手,一场朝堂动荡恐怕在所难免。更何况,百姓们一向对若木华言听计从、奉如神明,要是自己的意图暴露得太快太明显,万一若木华绝地反击,借神明之口散播什么谣言,他岂不是要反受其钳制?

倘或在平时倒也罢了,动手快一些、狠一些,就算引起一番动乱,也只当是刮骨疗毒。可现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强敌眈于侧,虎狼伺于门,哪里容得下天玑有丝毫的内乱?假使他勉强动手,届时朝臣离心、民心大乱,天玑只怕难得保全。

蹇宾宁愿一辈子为若木华所制,也不能看到家国社稷毁于自己之手!为今之计,只有徐徐图之,耐心地与其周全,一点一点地将权力收回自己手中。

他继位这四五年来,在国政与军事方面均颇有建树,已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若木华的牵制,在朝中的威慑力亦今非昔比,虽还不能称说一不二,可要做到上情下达已然不成问题。

若木华对他这种控制欲的不满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这次蹇宾欲立齐之侃为上将军与奉常署分权一事,大概算是真正触及到了他的底线。只不过蹇宾不曾想到他的反击会来得如此之快。

要说起此次的风波,源头还在蹇宾最新颁布的那几条政令上。

前些日子他已与齐之侃秘密商议定了出兵天璇之事。然而,兵马不动、粮草先行。要想打仗,就必须尽快开始筹备钱粮。可作战计划又不能提前透露出去,免得传到天璇人的耳中,倒叫他们有了防备。蹇宾思来想去,最终草拟了几条鼓励农耕、奖励农户上缴余粮的政令。可不巧的是,奉常署对这几条政令的占卜居然都得出了“凶”。当若木华呈递上占卜的结果时,蹇宾的眉头几乎要揉成一团。

“均是不吉?”

他犹豫了。

历任天玑侯虽是辖地内的掌权者,可行事极少会违背大司命的卜测结果。在过去,卜得凶卦却依然被推行的政令算起来也是寥寥可数。

蹇宾尽管不喜若木华的为人,对他的卜卦却向来很是尊重。这次的结果若说他不忌讳,那是不可能的。

可忌讳又如何?

忌讳就不筹粮了吗?

国家大事,岂可儿戏?

蹇宾终是将心一横,大手一挥,仍旧将政令颁布了下去。

大概就是这件事让若木华察觉到了蹇宾的决心、开始感受到了局面的失控,而要求设立天官署正是他对此事的回击,他就是要借着天官署的名头来巩固自己这些年逐步丧失的权威。为保万无一失,若木华并没有亲自上表,而是发动文武百官一起来替自己发声。他料想,在朝堂上下众口一声的胁逼下,蹇宾绝无可能逆势而行,纵然不情不愿,也必准了他们所请。

他并没有料错。然而,他还是小瞧了蹇宾的手腕,更小瞧了蹇宾身边那个一贯沉默寡言的齐之侃。

蹇宾的反应极快,在早朝上他安排齐之侃配合着他演了一出好戏。二人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一搭一唱,硬逼得若木华当众说出了“无论是奉常署还是天官署,所行之事并无不同”、“只涉吉凶与否,断不敢左右王上的旨意”这样的话来,算是给天官署限了权、定了调。

可蹇宾的棋还未下完,他还要借此机会办成另一件大事——封将。

说起来,齐之侃封将一事是早就定下的,可每当蹇宾提及要举办典礼,若木华总能说出各式各样不同的理由来推阻,不是日子不好便是干支相冲。蹇宾心知,要是他真的有意拖延,以他的身份,随便寻个什么借口便可叫自己无计可施,此事少不得还要拖上个一年半载。这次,蹇宾虽不得不在设立天官署一事上作出部分让步,却也在其中觅得了办成封将之事的良机。

一来,这良辰吉日是若木华自己选好的。二来,蹇宾既已做了一个人情给他,他也该投桃报李,于情于理都不应再阻挠封将大典。

蹇宾这招后发制人的谋划,事先甚至连齐之侃都不曾知晓。

“我天玑刚刚立国,这封将大典必须举办得格外盛大隆重,才足以震慑他国,不至被别人小瞧。本王想,这祭典部分就交由国师负责;至于军礼鼓乐,本王自会着人去办。国师觉得这样可好?”

蹇宾笑语垂问,言辞间一副与若木华亲密无嫌的模样。不熟悉他的人断然不会想到,这种和软的姿态背后其实掩藏着怎样的锋芒利刃。

若木华却正好是熟悉蹇宾的人之一,所以他现在的脸色并不好看。

原本已然胜券在握,却被对方突然暗算一招,生生地给扯成了平手。这种事任谁碰上都很难会有好脸色。

不过若木华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经验老道,善于应变,不过片刻便又换上了一张笑脸,一如既往地谦恭道:“谨遵王上旨意。”

“国师回去让你们天官署的人办事都仔细一些,若大典出了什么差池,本王可是要追责的。”他这话虽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的,但若木华又怎会听不出其中的警告意味。

在若木华退出大殿时,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局棋其实才刚刚开始。

***

齐之侃被召到寝殿的时侯,对王上与国师之间这场无声的硝烟还一无所知。但当王上告知封将大典的时间已经定下之后,他对其中的关节也已猜到了八九分。

“王上说的话就是天意。”

这是他在朝堂上反驳奉常令时曾说的话,现在王上将这句话还给了他:

“本王说的话就是天意。”

这其中的感激与亲近,已在蹇宾此刻的笑意中不言而喻。

没错,他就是他的天意。齐之侃平生从不信什么神鬼天命,蹇宾便是他唯一的信仰。

王上上前拍了怕他的胸口,又执起他的手走向寝殿的另一侧。

齐之侃并未在乎过什么上将之位,可不知是因为国师吃的这个哑巴亏,还是因为王上这样亲密无间的示好,他这一颗心又是柔软又是雀跃,于是很顺从地被蹇宾牵至了穿衣镜前。

然后,他就看见了镜旁放置的那套盔甲。

这件铠甲由精铁所铸,甲面漆银,通身花纹繁杂却不累赘,坎肩处缀以两只兽首,显得是庄重威武、光彩夺目,确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可这并不是让齐之侃心动的原因。

当年在草庐之中,他与蹇宾闲来无事常没日没夜地谈兵论甲。有一次在他们谈到各自喜欢的盔甲样式时,他曾随手画过一张草图给蹇宾看。

而现在,他面前的这袭甲衣与那张图上的几乎别无二致!

王上他居然一直都记得!

“本王亲自替你更衣。”

“王上,这万万使不得啊。“

“本上说使得,便使得。”

若说王上方才的举动还只是让他神思有些恍惚,这几句话就已彻底地冲昏了他的头脑。

在蹇宾转身去取架子上的铠甲时,齐之侃一直怔怔地盯着他映在镜中的背影。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眼神,那般炽热痴迷,满腔情意赤裸裸地流露在外,再怎么藏匿也已是徒劳。

这些年来蹇宾对他的好,要说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那是假的。

可偏偏他二人的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真是复杂。简单到生死关头为对方挡剑都好像顺理成章;可复杂起来,一句话、一道目光、一个举动皆可以作出千万种南辕北辙的解释。

蹇宾天生就长着一副深不可测的帝王心肠。齐之侃知道他对自己不同,但至于是如何的不同法,他模模糊糊地了解一些,却又不敢去细想。

但就在刚才,齐之侃有那么一瞬的确信:蹇宾对他的心意或许正如他对蹇宾一样。

因为那套盔甲,因为他毫无城府的笑,还因为他撩起自己的长发时指尖沁出的温柔。

而自己对眼前之人的心意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齐之侃的视线逐渐迷离,似乎朦朦胧胧地透过镜子看到了七年前的一个黄昏。

***

那一日,他追着一只獐子一路到了山林深处。

他平常打猎其实极少做这种费力气的事,可现在家里面躺着一个腿脚不便的伤员,那便是两说了。

十几日前,他在砍柴时救起了一个坠马受伤的青年男子。那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观其衣着打扮,非富即贵,定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在那人昏睡的时候,齐之侃曾细细地打量过他一回。此人修眉青鬓,悬鼻薄唇,脸部轮廓瘦削而分明,颊上虽因坠马的缘故被擦出了几道淤青,也没什么血色,但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一种精致的好看。

他当时心想:只是不知这双眼该是什么样的?

那人醒来之际,齐之侃便特别留了个心。他只看了一眼,一生就再没忘记过那双眼眸的模样。

当真是神采风流,意韵尤佳。

在这么好看的脸上,最好看的,原来还是这双眼睛。

可惜这双漂亮的眸子里如今却盛着满满的戒备。也不只是眼睛,他的整个身子似乎都处在一种紧绷的防备姿态。齐之侃毫不怀疑,如果他的腿没有摔断,并且身上还有余力的话,此刻应该已经一跃而起,第一时间占住了大门这条最佳的逃跑路线。

他这幅样子倒让齐之侃想起了受伤的野兽幼仔,警惕的背后其实是虚张声势的无助。不知为何,齐之侃的心没来由地疼了一下。

那人喝了口水,问了他几个问题,接着便开始闭目养神、缄口不言,任齐之侃和他说什么都爱搭不理的。齐之侃只当是这种大家公子自视甚高,不屑于和他这样的山野村夫交谈。幸而他生性宽宏阔达,对此倒不怎么在意,心想:不过是随手救人性命,又何必同一个病人计较。如此,在端茶送水、伺候汤药等一应事情上仍是尽心尽力,并不曾有丝毫怠慢。过了两天,那人大概是见他不像有什么恶意,也渐渐放松了些,每日里与他一句两句地搭起话来。不想,这话头一起,居然就结出了一段不解的缘分。

二人日渐熟稔,自然不能再“你”啊、“哎”啊地随口相称。那人得知他是一名铸剑师,本欲称他一声“齐先生”,但齐之侃的年岁到底要比他小,这一句“先生”却是叫不太出口。

“这样吧,我就唤你‘小齐’如何?也顺口一些。”

齐之侃于称呼一事上本无甚所谓,别人愿意怎么叫都行。只是他那时不曾想到,这一声“小齐”一唤竟会是这么多年,如同一句神秘的咒语,从山林到世子府,从朝堂再到疆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将他的神魂牵引回这个人的身旁。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对方顿了一下,“我姓简。‘简兮简兮,方将万舞’的‘简’。“

齐之侃知道这是一句《诗》里的句子,但他对此类经典向来涉猎不深,也未曾读过这一篇《简兮》,当下只问:“那是哪一个‘简’?”

那人瞪眼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努力分辨他是真的没读过,还是有意在寻人开心。

齐之侃一脸无辜,心里却暗暗觉得对面之人的样子有些莫名的可爱。

半晌,那人终于泄气道:“就是竹简的简。”

“哦,简公子?”齐之侃试探着喊了一句,一边偷偷地觑着对方的反应。

这位简公子微微皱了皱眉:“倒也不必叫得这么客气。”

齐之侃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笑道:“你既叫我’小齐‘,那我便唤你’阿简‘吧。”

“……也行。”

齐之侃原以为天玑都城里的那些富贵公子个个都沉溺于酒光声色,平日里也只会琢磨一些巫筮方术,未料到竟还有像阿简这样通晓兵事之人。

一谈起兵战之道,阿简便一改先前的少言寡语,滔滔不绝、旁征博引,眉宇间一股奕奕英气呼之欲出。他还不只是将兵法韬略烂熟于心,对古史中的大小战事亦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齐之侃与他谈起那些古时名将和经典战例,二人于时机战法、兵势机变上多有不谋而合的见解,论至兴起,常常击节而叹,大有引为知己之意。

更为难得的是,阿简对那些武备兵器亦颇有研究。齐之侃拿出父亲生前收藏的两柄宝剑,他竟都能辨识出其来历。而对于齐之侃之前小试牛刀的几件作品,他也分析得头头是道,所陈利弊皆切中要害。

“虽说还称不上完美,可到底瑕不掩瑜,依我看,小齐今后定然会成一代铸剑大家。”

齐之侃听得飘飘然起来,心里一高兴,当下便和他细说起铸剑的工艺,从冶炼的材料讲到火候的控制,阿简一直都听得很认真。

自父亲去后,钻研铸剑术对齐之侃来说已经成了一件很寂寞的事情。长久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另一个人谈论起自己的所长,也是第一次得到别人的肯定,这怎能让他不喜出望外?

阿简似乎也深有同感。

“我和小齐真是相见恨晚。”

相见恨晚。齐之侃后来一直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词。

他们相遇的时候,他十五岁,阿简也不过十八。

晚吗?

或许吧。

大概对世间的有些人而言,无论何时相遇,都会觉得是晚的,总是不能自已地希望可以再早上一步。

他和阿简就是这样的人。

真好。


阿简休养了十几日,气力精神都恢复了不少,已经能在齐之侃的搀扶下跳着走上一小段路了。齐之侃又给他削了两根木拐,如此一来,他不在的时候,阿简也能在屋子里自己活动活动筋骨。

这些天,齐之侃每日都在附近的林子里抓兔子、射飞禽。这兔肉禽肉虽然鲜美,可吃多了也不免腻烦。所以,他今日便向山中走得更深了些,想着打几样野味来给阿简换换口味。

这才有了最开始他疾步掠影、追着一只獐子的情景。

一路上,他脑中所想不过只有一件事:不知阿简是会喜欢烤着吃还是炖汤?自从他将阿简带回草庐之后,思考其他事情的时间越来越短,想着阿简的时间倒愈发长了,可那时他自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打猎对于从小生活在山林里的齐之侃而言几乎可以算是一项本能,他心中记挂着那些琐碎杂事,三心二意间,已将自己与獐子的距离拉近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他当即引弓搭箭,一系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在他还没将思绪从烤还是炖的大难题上移开之前,那只獐子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慢悠悠地朝自己的猎物走了过去,正准备扛回草庐向阿简炫耀几句,谁知,四下不远处竟突然传出几声凄厉的狼嗥!

齐之侃大吃一惊,这才发现四周的暮色已昏昏地沉了下来。他这一路追赶得忘了时辰,不知不觉天色竟已如此晚了。

他忙向怀中摸去,这一摸却更慌了神。原来他随身带的火折子已不知去向,想是方才跑得急了,不小心掉在了林中的某一处,倒正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的俗语。

齐之侃深吸了一口气,脑内的每一根弦都紧紧地绷了起来。

定是这头倒霉的獐子蹿入林子时引起了狼群的注意,所以它们才埋伏在此处准备围捕。而自己一时大意,未留意周围的环境,也冒冒失失地跟着獐子一头栽进了这个圈套里。现在,狼群一定已将自己视为抢夺猎物的敌人,也许正在磨牙搓爪地朝他逼近之中。

齐之侃知道自己此刻应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可他看了眼脚下的獐子,心内竟闪过了瞬间的迟疑。就是这短短的一瞬,让他错失了逃跑的最佳时机,前方的草丛中已隐隐露出了一双透着贪婪凶光的狼眼。

齐之侃努力稳住心神,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一,二,三……一共五匹。与此同时,他的思维也在高速运转着:自己今日未佩长剑,随身只有弓箭和一把短刀。要单是一两只狼,他还能应付。但若要同时与五狼周旋,恐怕是力拙气短。为今之计,只能……

他从囊内捻出两支羽箭,弓开秋月,觑住草丛中一点,弦声响处,寒星迸发。只闻得一声惨烈嗷叫,原是一狼头部正中箭支,已当场气绝。

齐之侃刚才听得分明,狼群每次移动时,均是此狼的脚步在先,可见其应为头狼。他此举便是擒贼先擒王,纵使不能令余下四狼退却,也能震慑住它们的气势。

后来蹇宾曾评价说,当时他年纪尚小,心性气力还未完全长成,临危之际竟已有如此缜密心思和迅捷反应,若稍加栽培,今后必是安邦定国的大材,前途不可限量。他还说,他其实早已认定了齐之侃是个难得的将才,与那道白虹贯日倒没什么相干。

而在那一刻,齐之侃这位未来的将星却还远未脱离险境。

其余四狼见头狼已死,似被激怒,一时间一起现身向齐之侃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少了头狼的指挥,四狼的动作并不同步,起跃间有了一个短暂的时间差。而这数秒时间对齐之侃而言却已足够了。

他方才抽出了两支箭,本是为防第一支箭没有命中,可以及时补射第二箭。而现在,他手中仍握着的这支倒成了救命的利器。

就在第一个灰影向他扑来之时,他及时侧开身子,右手腕猛地发力,将箭对准那灰狼的咽喉要害掷去,须臾之间锋利的箭头穿喉而过,那狼还来不及嗷叫出声,便“砰”的一声重重落地,立时毙命。

发箭时,第二匹狼也已压至头顶。齐之侃此时再难挪闪,索性双膝一跪,身子向后仰倒,电光火石间冷不防从袖中拔出短刀,直直地对着狼身下刺去,左手撑地配合着一发力,身体便向侧下方滑移开去,短刀随之硬生生地割开了那狼的胸腹,腥热的血污溅了他满身满脸。

转瞬间接连夺了两条狼命,齐之侃却未得丝毫喘息之机,因为另两匹狼也已左右分至。他向外翻身使劲一滚,一边躲开两狼的利爪,一边腾跃起身,疾快地向后退开几大步。此刻,那两匹狼距他不过数尺之遥。

思忖对策之际,脚下却突然踢到一个硬物,低头一看,恰是那头死獐的尸体。齐之侃灵机一动,抓起獐尸用力向两狼投掷过去。二狼猛然间乍见猎物飞至,一时分心,踌躇不前。齐之侃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先发制敌,冲上前去飞身朝着其中一狼的腰间就是一脚狠命飞踢。腰胯之处正是狼的软肋,那狼吃痛,一下子坐倒在地。齐之侃不敢停滞,踩着狼身一个借力,身法一变,便向相隔咫尺的另一匹狼横踢过去。那狼反应也算机敏,扭身避开了他这一脚。可齐之侃早就算准了它闪避的方向,手上的动作快得惊人,一刻之后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就已插进了那狼的颈间。他上前拔了刀,又在它喉部补了一记,回身再去对付那头刚缓过劲来的狼。这剩下的一匹自然已不是他的对手,五六招内也丧命于他的手下。

此战,齐之侃虽然大获全胜,却也已精疲力尽。他当下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处,而那头沾满狼血的獐子,他是再无心也无力顾及了。

这一场恶斗尽管战况激烈,给人一种斗到了昏天黑地的错觉,可实际上只不过持续了片刻的时间。此时,苍茫的暮色还未来得及合拢,几缕阴沉的天光森森地渗了进来。林中渐起一层薄雾,水气触及齐之侃被污血浸透的衣服,蒸腾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脸上的粘稠之感也愈重,他随手一抹,手背上兀的一阵凉意,不知是水、是汗、还是血。

巨大的疲惫感悄然向他侵袭过来,齐之侃现在只愿能快些回到草庐,倒头睡上一觉。

昏昏然然地,他突然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那时他顽皮得很,爬树时从树上跌下来崴了脚,晚上疼得睡不着,父亲就在塌边讲故事哄他。一转眼,父亲不在都已经这么多年了。

他曾听别人说,天大的事睡一觉便好了。可睡一觉又能怎样?醒来还不是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空中群鸟归巢,鸣声阵阵,齐之侃没来由地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没意思。

他从小在这山林中长大,有时候感觉很自由,好像天地间的一切美好景致,那些山月清风,春花秋叶,都是属于他的。可有的时候,他又会有点灰心,觉得自己在这世间其实一无所有。

现在,他就很灰心。

假若自己方才丧命于狼爪之下,这世上会有人在乎吗?可能连给他立个木牌的人都不会有吧。

齐之侃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头脑仍昏沉着,直到所站的地方能远远地分辨出草庐的轮廓,他才猛然记起阿简还在家这回事。齐之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样,不禁苦笑了一下。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不知阿简可会埋怨?他的脾气算不得很好,饿了这么大半日,心里的火气一定大得很。

待走至近处,他看见竹篱外依稀立着一个人影。那人正拄着拐、跳着步子走来走去,时不时还向远处张望上几眼。此人不是阿简还能有谁?

夕光将阿简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晦暗的天色中齐之侃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那不停小跳着的步伐已显露出一种灼人的焦虑。

就在刚刚,齐之侃还觉得自己只是人世的匆匆过客,这世间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没什么干系。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回去,至少还有一个人把他放在心间记挂。

天地这样浩大,但这一刻,齐之侃的眼里却只容得下那个暮霭中的淡淡剪影。因为夕照的缘故,那人的发梢衣角还泛着些许金芒,这让齐之侃联想到一盏等候归人的灯,以及那盏灯后的一个温暖的家。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这个身影住进了他的心里。

他们不仅是相见恨晚,他们更是相依为命。

无论是在山林里,还是后来在朝堂政局和天下大势的风云变幻间,一直都是如此。

齐之侃本来被夜风吹得有些发冷,可此时胸膛内竟升涌起一股热气,脚下也不自觉地快走了两步。

另一边,阿简也看到了他。

他长舒了一口气,不等齐之侃走近,便喊了起来:“你这是去了……”他突然住了口,那双好看的眼睛蓦地瞪得滚圆,盛满了张皇的神色。

他看到了齐之侃那一身血衣!

下一秒,他像是要向齐之侃冲过来,可许是站久了腿上发麻,刚一挪动,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跌倒在地。齐之侃忙上前将他一把扶住。

“你才刚能下地,怎么出来了,摔伤了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这一句阿简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整个人依靠在齐之侃身上,摸索寻找着任何流血的伤口:“伤在哪了?流了这么多血,要不要去山下找大夫?”

刚才一战,齐之侃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外伤,也就手臂擦伤了几处,还有背部撞得有些疼,想是留下了几块淤青。但看着阿简这幅慌乱失措的模样,这点小伤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忙道:“你别急,我没受什么伤。”接着便将遭遇狼群之事粗略说了一遍。

仔细想想,世上有几人能单挑五狼还全身而退的?他一面讲,一面觉得自己方才表现得实在英勇,语气中也不由地染上了几分得意,好像是在等着听故事的人夸奖一般。

阿简当然没有夸他,他只是紧紧地盯着他看,眉宇虽熨开了些,但忧色还未完全敛去。半晌,他才道:“谢天谢地,幸好你没事。”

齐之侃见他紧张成这样,有意与他玩笑两句,只道:“你看你,慌成这样。要是我真不回来,你可怎么办?”

阿简却丝毫没有与他说笑的意思,严肃道:“要是你明晨再不回来,我就下山去找人来帮忙寻你。”

齐之侃看了眼他的腿:“你都这样了,怎么下山?”

“就算是爬,我也要爬着去。”阿简说得异常认真,神色很坚决,如同赌誓一般,”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他的话和他专注的眼神都让齐之侃心内一时波澜难平。齐之侃偏过头,掩饰住自己脸上不太自然的表情,岔开话题道:“你看,光顾着说话了,我先扶你进去吧。”

他将阿简搀扶至桌边坐下,忽然想起他们两人都还没有吃饭,忙又道:“阿简,你是不是饿了才去门口等我的?我这就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阿简的脸好像红了一红。

“算了,别忙活了,都饿过头了。你先去烧盆热水来吧。“

“热水?”齐之侃一愣,旋即又明白过来。他刚才被自己扶着,手上身上也沾了不少污秽。像他这样爱干净的人,当然要先擦洗一下。齐之侃有些不好意思:“哦,你等等。”

等他把热水和手巾送到桌前,却被阿简强拉着坐下。阿简将巾帕浸了浸热水,略略拧干,倾过身子便来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别动。”

齐之侃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脸上一阵温热。他没料到阿简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晃了神,又舒服地不想躲开,也就任由阿简一点点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污渍。

“你啊,以后小心些,再别去那么远的地方打猎了。”

“要是抓不到兔子和山鸡,就是吃清粥野菜也没什么关系的。”

他低头抓起了齐之侃的手,又仔细地替他清理指间的血迹。

“待会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哪也别去了,听到没有?“

“还有,我这身衣服你负责给我洗干净,我受不了这味道。”说着,他还皱了皱鼻子。

齐之侃几乎是下意识地答了句:“好。”可这些絮絮叨叨的话他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他正融化在阿简的目光里。

阿简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但这不是打动齐之侃的全部。

更重要的是,这双眼睛在看向他的时候,投射出的是一种绝对的温柔。

***

现在,王上正替自己穿上战甲,眼神与七年前的阿简几乎如出一辙,真真担得起“柔情似水”这四个字。

而他说:“本王说你是上将军,你就是上将军。”又是那么霸道而不讲理。

这样的柔情和霸道,他只留给了自己一个人。

齐之侃的内心早已柔软成一片。

他当年愿意随着阿简走出山林,是因为他已将阿简当作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后来,当得知阿简竟是天玑侯世子,他又觉得自己简直天真到了愚蠢的地步。阿简和自己说到底不过是萍水相逢,以他的尊贵身份,又怎会真的将自己这样的人放在心上?

可人啊,有时候总是忍不住会犯些傻气,所以齐之侃最终还是留下来了。

他只是想陪在这个人的身边,不管他是阿简还是什么世子。这七年来心甘情愿的出生入死,最初就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而已。

但直到今天,他才突然意识到,他们二人之中,犯傻的原来不仅仅是他一个。

“王上。”他喊了这一句,却又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他其实很想回应蹇宾的这份心意,以言语,以感情。

但他不能,因为他们已经不是山林中无牵无绊的阿简和小齐了。他们的关系也不再是单纯的情分所能决定的。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身不由己。

所以齐之侃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无论他有多么希望。

他能回报给王上的不过是热血与生命,以一个臣子的身份,仅此而已。

***

一辆大辂正辚辚驶在天玑王城的大道上。

大辂上两人扶轼而立。一位峨冠博带,锦衣佩纕,乃是天玑之主蹇宾。另一位按剑披挂,人剑均是一身利芒,此人则是天玑王新任命的上将军齐之侃。

三日前,蹇宾于偏殿召见齐之侃,正式颁下了封将诏书,授予将印。

“社稷安危,一在将军。今天玑立国于诸雄之间,愿将军帅师护我国土、卫我家邦。”

“诺。末将敢不从命。”

齐之侃接旨收印。二人依礼斋戒了三日,今日便是正式的封将大典。

辂车前后麾幢节盖,扈从如云。道旁两列武士肃穆而立,玄甲班刀,是五千名王城守军所扮。两行军列从天玑王宫一路蔓延十几里至城外祭台,全程擂鼓吹号,以军乐仪仗沿途相迎。

天玑立国伊始,从未有封将的先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次封将大典的规格之隆重可谓绝无仅有,在声势上完全可以和前不久的开国大典相媲美。蹇宾甚至下令各地守将不仅要上表庆贺,还须派遣副将于廿三这日云集王城观礼。大家都心知肚明,天玑王如此兴师动众搞出这番排场,一来是为显天玑军力,二来也是要向举国上下表明自己对这位新任上将军的青睐与看重。

大辂行至祭台之下,蹇宾先一步在侍从的簇拥中下了车。齐之侃方欲随之而下,一只手却已伸到了他的面前。一抬头,蹇宾明朗的笑容便盈了他满眼,如同这个季节的飞絮落花也盈满了整整一座城。

齐之侃知道,这场大典是王上策划了半月有余的成果,今日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一举一动都别有深意。他犹豫了一瞬,终是握住了王上伸出的手,借着对方的力道,顺势跳下了辂车。

这是一只很有力量的手,它骑过马、执过剑、杀过人,更可怕的是它随性一挥便能决定千万人的离合生死。这也是一只很温暖很坚定的手,它曾经为齐之侃披过战袍,而今正带领他走向万众瞩目的荣耀,将来也会继续牵引着他的命途。

他们二人几乎是踩着吉时的点到的。祭台上,国师与天官署的一众祭祀已恭候多时,见两人到来,赶忙宣布大典开始,接着便是一番摇铃献祭,乐舞祝祷。

齐之侃向来不喜这些巫仪,此时只是冷眼看着台上的热闹。突然间,他感觉到王上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大概是在示意他要安心忍耐片刻。

齐之侃敛去了一脸轻蔑的神色。王上为了让天官署配合,背地里定是费了大力气的,所以今日的封将大典每一个步骤都必须完美无错,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对得起王上在他身上花的这番心思。

巫礼完毕,蹇宾走上祭台,西面而立;齐之侃紧随其后,北面而立。按礼,在国君于三军之前授于上将象征统御大权的斧钺之前,须得先擂鼓三声以合三才之数。

然而,正当立于夔鼓旁的令兵刚要举起鼓槌之时,蹇宾却叫住了他。

“等等,本王今日要亲自擂鼓,以告神明。”

说着,他接过鼓槌,援桴而鼓。祭台上立刻炸响了三声惊雷,而台下的纷纷议论霎时有如细雨声一般,悉悉索索地填满在这巨响的间隙里。

“国君亲自擂鼓,这可是前所未有!”

“早就听闻这位上将军是王上身边的大红人,依今日所见,此言不虚啊。”

……

当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祭台之上时,只见蹇宾执着玉钺的顶部,将钺柄授予齐之侃,口中道:“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接着又手拿斧柄,以斧刃相授,又道:“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

钺柄寓意大将御下执法必须果断明决;斧刃又意在警示将领要持身严正,谨行君命,勿忘君威。齐之侃既受斧钺,下拜道:“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事君不敢二心,临阵不敢生还,惟愿立功内外,百姓欢悦,五谷丰熟,社稷安宁。”

蹇宾将他扶起,一同转身接受文武百官和三军将士的朝贺。

如此似曾相识的场景,不过这次小齐不在台下,终是能和他站到了一处。

蹇宾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为了这一天,他已等待了许多年。

自从遇到了小齐之后,在蹇宾对于未来所有切实或不切实的幻想与希冀里,就再未少过他的身影。他费尽心力替这个人一步一步铺就了这条通向封将台的道路,不仅是为了天玑,亦是存了一份要将他留住的小心思。无论是明山秀水,峥嵘疆场,还是宫庑檐阿,他都已在身边给小齐留好了位置。

他有时候会想,要是生命里没有这个人会如何?

大概风景和人生都会变得索然无味吧。

这些年来,时局暗流激荡,风起云涌。他的前路,天玑的前路,都艰险重重,难以预知。可就算天下再乱,只要小齐永远走在他后头,他便定得下心来。山河万里,家国千秋,此生惟愿能与之并肩同看。


并肩同看。那他身旁的齐之侃此时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是山呼贺拜的人群,是城郭外起伏四合的隐隐山峦,更是山峦之外那片有待天下英雄驰骛纵横的广袤天地。

那日在开国大典上,王上立于祭台睥睨四方之时,看到的也定是他眼前这幅万人匍匐、江山锦绣的画卷。

他知道,今日王上予他将印、授他斧钺,是将自身安危、全军将士的性命以及天玑的命运都交托到了他的手中。在齐之侃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铸剑师时,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站上这万人之上的高台,目光所及不再是一方小小的剑炉,而是天地熔炉间枯荣翻覆的造化百态。

自七年前遇见了蹇宾,他的生命便如同一弯浅溪静水汇入了波澜汹涌的沧江,格局始大,从此看见了更辽远深邃的风景。

和一人,是为家;扶万民,是为国。家国一体,天下苍生尽是子民,又是何等气魄,何等胸襟!

蹇宾作为一个君王的宏图,也应是他作为一个臣子的抱负。

从此以后,他会将那些无法表达的心意与感情藏入天玑的每一寸山河大地,用余生的时光去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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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对小齐的一见钟情有过疑惑,但后来想想,蹇宾视小齐为唯一的依靠,可在小齐的角度,蹇宾也算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啊。蹇宾是西方白虎,属金,主刀兵,主杀伐,和小齐这个铸剑师的身份也真是天生一对。所以关于这段缘分的开始,我给出的答案就是:他们相见恨晚,他们相依为命。

关于初见后面还会有蹇宾的回忆版本︿( ̄︶ ̄)︿

**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一句出自《国风·邶风·简兮》,这是一首赞美舞师舞姿英俊潇洒的诗歌。“简”是阳刚威武的意思。蹇宾这句话就相当于现在的“我姓帅,长得很帅的那个帅“,小齐的反应则是”那是哪一个帅啊“,所以蹇宾差点以为他是在寻自己开心。这就是一个小梗,后面还会用到一次。

*** 关于封将大典的描写,是参考了《六韬·龙韬·立将》这一节改编的。我承认写到蹇宾伸手的时候,我脑子里想到的是青山松柏233333

**** 昨天让我日更万字的那位亲,让我看到你的双手好吗~接下来,还是,每天分开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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